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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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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恩普?”隆科多问康敬福。 “是四阿哥贴身的哈哈珠子。”康敬福答说,“去年摔死了。” “摔死了?”隆科多失声而言,“那不是死无对证的事吗?” 康敬福默然,而金桂却大不服气。转念想想,可不是死无对证的事?这份冤枉,至死都不能洗刷了,自己倒不妨认命,只委屈了腹中的“皇孙”。这样一想,不由得簌簌地掉下眼泪。 “不许哭!”康敬福大喝一声。 隆科多吓一跳,未免不悦,因而对金桂流泪,更觉可怜,同时也更觉得此事有蹊跷,得要详细问问。 “我问你,你不认识四阿哥,怎么倒认识四阿哥贴身的哈哈珠子?” “他们都喜欢闹着玩,常常翻过山来掏蛐蛐儿什么的,就这么认识了。” “那么,那天是恩普来找你的?” “是。” “他怎么说?” “他说:‘金桂你陪我去逛逛’。我——”金桂突然顿住,以手掩口,很明显地,是自悔失言。 这到了紧要的所在,隆科多不肯放松,“你怎么样?”他的声音提高了。 “我,”金桂停了一下,将头抬了起来,是无所畏惮的神态,“我就陪着他走,这也不是第一回。常时逛一逛,他就走了,再也没有什么的。” 当然是“再也没有什么的”!隆科多一想,他是皇子跟前的哈哈珠子,八成为贴身的小跟班,无不面目清秀、聪明伶俐,多少俊俏宫女偷不到手,会看上金桂?所以,她之作此表白,全属多余。 不过,隆科多并没有笑她,只问:“那天你陪他到了什么地方?” “喏,”金桂回身往外一指,“就这屋子外面。” 隆科多心想,照此说来,自己所坐的土炕,便是当时的阳台,不由得左右看了一下,怎么样也不能想象,四阿哥会在这里结下这样一头露水姻缘。 望着金桂低垂的头,知道她还在含羞之意,便即问道:“那时候,四阿哥叫你了没有?” “没有。” “没有,你是怎么进来的呢?” “是恩普把我骗到这里,用手一推,随即好快地把门关上了。” 由门及窗,隆科多蓦然意会,立即问说:“窗子呢?” “窗子自然是关紧的。” “是你进来以后关的吗?” “不是,原就关着的。” 这就是了!隆科多有些相信了,不过还得求证,细想了一下问道:“那时四阿哥在屋里干什么?” “坐在炕上,就是大人坐的那个位置。” 隆科多抬头看了一下,正对着门,便又问道:“那时门是开着的?” “不!”金桂答说,“虚掩着。” “这样说,你在门外的时候,四阿哥看不见你?” 金桂略一回想,很坚定地说:“看不见。” “你怎么知道?” “我看不见四阿哥,四阿哥自然也看不见我。” 言之有理!隆科多暗暗点头,“那么你是始终没有看清四阿哥?”他问。 “不!”金桂答说,“刚进门的那一刻,外面还有光,我看清了的。” 隆科多心想,这很合情理,而且求证也容易了,“你刚才说,以前没有见过四阿哥?”他问。 “是。” “那天是第一次见?” “是!” “第一次见,怎么就能认定是四阿哥呢?” “是卷发。”金桂答说,“我早听人说道,四阿哥是卷发。” “还有呢?” “还有——”金桂被问住了。 还有,就是她出娘胎二十六年以来,初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体验到男女间事的奥秘。这份体验,至今仍然是那么强烈,但并不清晰,模模糊糊,是浓得化不开的一团特异的记忆。所以她不但羞于出口,就不害臊也说不明白。 “说啊!”康敬福催促着。 “教我说什么呀?”金桂脱口答说,“到现在我都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别的弄不清不要紧!”隆科多说,“人可不能弄错。你得知道,你有一言半语不实在,可是自己找死!那时谁都救不了你。” “没有一句话不是实在的。” “好!我替你作主。不过,金桂,你可得自己心里有数儿,事情真假还不知道,别跟人多说什么!” “是!”金桂委委屈屈地答应着。 于是在隆科多眼色示意之下,康敬福关照何林,仍旧将金桂送回原处,同时叮嘱要安排老成谨慎的宫女陪着她。因为他有一个印象,金桂说的话不假,她怀着的真是四阿哥的种。看这分上,应该善待。 *** 隆科多也认为金桂的话不假,因为查究恩普坠马丧生的经过,找到了御前侍卫赛音乌。他将当时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恩普的死因十分可疑,合理的解释是,四阿哥干了这件丑事,怕恩普会当作笑话谈论,有意杀他灭口。 既然如此,能不能也杀金桂灭口呢?隆科多考虑又考虑,决定看一看再说。因为人死不能复生,万一不是四阿哥的事,一灭了口,他连洗刷的机会都没有,变成终身蒙谤,那不是爱之适足以害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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