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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是恩普?”隆科多问康敬福。

  “是四阿哥贴身的哈哈珠子。”康敬福答说,“去年摔死了。”

  “摔死了?”隆科多失声而言,“那不是死无对证的事吗?”

  康敬福默然,而金桂却大不服气。转念想想,可不是死无对证的事?这份冤枉,至死都不能洗刷了,自己倒不妨认命,只委屈了腹中的“皇孙”。这样一想,不由得簌簌地掉下眼泪。

  “不许哭!”康敬福大喝一声。

  隆科多吓一跳,未免不悦,因而对金桂流泪,更觉可怜,同时也更觉得此事有蹊跷,得要详细问问。

  “我问你,你不认识四阿哥,怎么倒认识四阿哥贴身的哈哈珠子?”

  “他们都喜欢闹着玩,常常翻过山来掏蛐蛐儿什么的,就这么认识了。”

  “那么,那天是恩普来找你的?”

  “是。”

  “他怎么说?”

  “他说:‘金桂你陪我去逛逛’。我——”金桂突然顿住,以手掩口,很明显地,是自悔失言。

  这到了紧要的所在,隆科多不肯放松,“你怎么样?”他的声音提高了。

  “我,”金桂停了一下,将头抬了起来,是无所畏惮的神态,“我就陪着他走,这也不是第一回。常时逛一逛,他就走了,再也没有什么的。”

  当然是“再也没有什么的”!隆科多一想,他是皇子跟前的哈哈珠子,八成为贴身的小跟班,无不面目清秀、聪明伶俐,多少俊俏宫女偷不到手,会看上金桂?所以,她之作此表白,全属多余。

  不过,隆科多并没有笑她,只问:“那天你陪他到了什么地方?”

  “喏,”金桂回身往外一指,“就这屋子外面。”

  隆科多心想,照此说来,自己所坐的土炕,便是当时的阳台,不由得左右看了一下,怎么样也不能想象,四阿哥会在这里结下这样一头露水姻缘。

  望着金桂低垂的头,知道她还在含羞之意,便即问道:“那时候,四阿哥叫你了没有?”

  “没有。”

  “没有,你是怎么进来的呢?”

  “是恩普把我骗到这里,用手一推,随即好快地把门关上了。”

  由门及窗,隆科多蓦然意会,立即问说:“窗子呢?”

  “窗子自然是关紧的。”

  “是你进来以后关的吗?”

  “不是,原就关着的。”

  这就是了!隆科多有些相信了,不过还得求证,细想了一下问道:“那时四阿哥在屋里干什么?”

  “坐在炕上,就是大人坐的那个位置。”

  隆科多抬头看了一下,正对着门,便又问道:“那时门是开着的?”

  “不!”金桂答说,“虚掩着。”

  “这样说,你在门外的时候,四阿哥看不见你?”

  金桂略一回想,很坚定地说:“看不见。”

  “你怎么知道?”

  “我看不见四阿哥,四阿哥自然也看不见我。”

  言之有理!隆科多暗暗点头,“那么你是始终没有看清四阿哥?”他问。

  “不!”金桂答说,“刚进门的那一刻,外面还有光,我看清了的。”

  隆科多心想,这很合情理,而且求证也容易了,“你刚才说,以前没有见过四阿哥?”他问。

  “是。”

  “那天是第一次见?”

  “是!”

  “第一次见,怎么就能认定是四阿哥呢?”

  “是卷发。”金桂答说,“我早听人说道,四阿哥是卷发。”

  “还有呢?”

  “还有——”金桂被问住了。

  还有,就是她出娘胎二十六年以来,初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体验到男女间事的奥秘。这份体验,至今仍然是那么强烈,但并不清晰,模模糊糊,是浓得化不开的一团特异的记忆。所以她不但羞于出口,就不害臊也说不明白。

  “说啊!”康敬福催促着。

  “教我说什么呀?”金桂脱口答说,“到现在我都还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别的弄不清不要紧!”隆科多说,“人可不能弄错。你得知道,你有一言半语不实在,可是自己找死!那时谁都救不了你。”

  “没有一句话不是实在的。”

  “好!我替你作主。不过,金桂,你可得自己心里有数儿,事情真假还不知道,别跟人多说什么!”

  “是!”金桂委委屈屈地答应着。

  于是在隆科多眼色示意之下,康敬福关照何林,仍旧将金桂送回原处,同时叮嘱要安排老成谨慎的宫女陪着她。因为他有一个印象,金桂说的话不假,她怀着的真是四阿哥的种。看这分上,应该善待。

  ***

  隆科多也认为金桂的话不假,因为查究恩普坠马丧生的经过,找到了御前侍卫赛音乌。他将当时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恩普的死因十分可疑,合理的解释是,四阿哥干了这件丑事,怕恩普会当作笑话谈论,有意杀他灭口。

  既然如此,能不能也杀金桂灭口呢?隆科多考虑又考虑,决定看一看再说。因为人死不能复生,万一不是四阿哥的事,一灭了口,他连洗刷的机会都没有,变成终身蒙谤,那不是爱之适足以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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