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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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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的马快!”恩普滚鞍下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家都跟丢了。” 胤禛得意地笑着,取下系在马鞍上的皮水壶,拔开塞子喝了几口,方指着鹿问:“怎么办?” “砍下鹿角回去登帐。”恩普一面取木碗,一面说道:“奴才取鹿血来给爷喝。” 很快地,恩普扱来一碗鹿血,胤禛将温热的木碗接了过来,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嫌血腥气不想再喝了。 “快去砍鹿角,完事了好走。” 恩普已缓过气来了,动作十分利落,砍下鹿角,先将尖端上两小截新生的鹿茸折了下来,掖在腰里,方始扛了两架鹿角来复命。 “那多狼狈!只要一截就够了。” 恩普答应着,将两架鹿角各取一截,插在腰带上,然后服侍主人上马,缓缓向南行去。 行不多时,胤禛突然觉得冲动得厉害,心里知道,这碗鹿血的劲道发作了。此时此地,唯有澄心息虑,尽力自制,可是怎么样也压不住那一团火,而且跨在马鞍上的两股,有东西梗得难受,非实时松一口气不可。 “恩普!” 恩普策马在前,听得喊声,圈马回来,将上半身斜俯着,听候发话。 “这儿附近有人家没有?” 恩普摇摇头说:“不会有的。” 胤禛不知道怎么说了,脸胀得通红,连一双眼睛都是红的。 恩普大为诧异,凝神细想了一会儿,方始问道:“爷可是涨得难受?” “对了!”胤禛如释重负似地答说:“涨得一刻忍不得。” “那,那可怎么办呢?” 胤禛亦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觉得躁急难耐,不由得恨恨地骂道:“混账东西,平时白疼了你,这么一点小事,都不肯用心去办!” 恩普不敢回嘴,苦苦思索了一会儿,突有所悟,眉目轩扬地说:“有法子了,翻过山,就是园子,我去找个妞儿来替爷出火。” “园子”就是避暑山庄,则“妞儿”自然是宫女。清朝的家法极严,皇子勾搭宫女,亦算秽乱宫闱,会获严谴。所以胤禛直觉地认为恩普荒谬绝伦,越发生气。 “你简直是畜生!说出这样话来,可知你心口中无父无君,就该捆到内务府,一顿板子打死!” 恩普吓得脸色都变了,自然不敢再作声。而胤禛却大有悔意:因为细想一想,此事也没有什么做不得。不过话是如此之硬,自己要想转圜,已万万不能,因而脸上现出一副沮丧的神色。 这副神色落在恩普眼中,未免困惑。他想象中所见的应该是怒容,不道是这样可怜兮兮的神情。其故安在? 细想一想恍然大悟。主人的性情,向来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为今之计,不管他说什么,只要能找来“妞儿”就决不会错。 想停当了,便说一句:“爷请上马吧!” 一面说,一面认镫扳鞍,跃上马背,狠狠加上一鞭,往南直上坡道。 胤禛不能确定他是不是去找宫女,反正其势不能不跟着走。策马上岭,山庄在望,顺着坡道疾驰,很快地到了平地,只见草地尽处。是一片菜畦,然后是一片树林,宫殿还远得很呢! 再定睛细看时,恩普已越过菜畦,在林边一座小屋中停了下来,下马注目,似有所待。胤禛便用双腿一夹马腹,直到恩普面前才停住。 “爷,”恩普指着小木屋说,“请里面等等,我尽快回来。”说完,匆匆走了。 这下,胤禛心里明白了。走进小屋一看,里面有张土炕,炕上铺着一领旧草席,此外什么都没有了,不过倒还干净,便在炕沿上坐了下来。 这一坐下来,想到恩普不知道会找来怎么样一个人,顿时心猿意马,自己都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而屁股上像长了刺,再也坐不住,三脚两步走到门口去望,人影杳然,不免怏怏,转念自思,没有那么快,且耐一耐。 想是这样想,却做不到。望了四五次,仍无消息,心里发恨,这恩普麻木不仁,莫非不知道这是一刻都忍不得的事?还是这么慢吞吞地,非抽他一顿鞭子不可。 正在这样生闷气时,听得屋外有个很清脆的声音在说:“亏你怎么找得这个地方?其实要说话,哪儿都可以说,何必大老远的上这儿来?” “这儿才好!”是恩普的声音,“这儿是福地,准遇贵人。” “你在说什么呀!我一点儿都不懂。” “你一进去就懂了。” 接着只见踉踉跄跄冲进一条影子来,辫梢飞得老高。想必这宫女是让恩普推了进来的。 胤禛的一个念头不曾转完,只听那宫女惊呼道:“四阿哥!” “别嚷嚷!”是恩普在吆喝,胤禛随即眼前一黑,听得外面高声在说:“她长得不怎么体面,所以我把门关上。爷将就着用吧,倘或有人来,别出声,我自会打发人家走。” 雨散云收,胤禛身心俱泰,在黑暗里草草扎束停当,心里在想,应该有所赏赐,想起荷包里有数十粒金豆子——那是学的皇帝所宠信的文学侍从之臣高士奇的法子,凡向御前当差的太监有所打听,抓几粒金豆子作为酬谢,但手一摸到腰上,立刻有所警觉,她的女伴会问她:金豆子从何而来?这不就牵出了这一段没来由的露水姻缘。 算了,他将这个念头,立即抛开,摸索着向门口走出。 “四阿哥要走了?” “嗯!”胤禛答应着,将脚步停了下来。他在考虑,要怎么叮嘱她两句,不可将此片刻的邂逅泄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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