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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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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多以来,阿七常跟李成栋的部下混在一起;从那夜落入陷阱,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之后,便到松江去找他的一个熟人,说是“只要派一百个人,跟着我走;银钱、粮食要多少有多少!” 问清楚了是怎么回事,那名士兵不敢作主;“我带你去见我们的官长。”他说,“如果你的话不假,是大功一件,要做官有官做;不想做官亦有重赏。” “我不想做官,只要重赏。话说明在先,我的表妹要归我。” “这话你先不要说!要有一套冠冕堂皇的说法。至于要人,到时候自然有法子好想。” 于是阿七去见一个姓吴的守备;他说刘三秀家赀巨万,都由黄亮功生前巧取豪夺而来;常熟人把她恨入骨髓。如果有大军为民除害,又可以没收她的财产,充作军饷,实在是一举两得。 吴守备为他说动了,禀明主将,也征得了李成栋的同意,派出五百名兵,拖着大炮,由阿七当向导,这天夜里到了大桥黄家;一炮轰坍了围墙,呼啸而入,去开仓库;阿七则早已邀好了几个熟人,直趋内室去找刘三秀母女。 刘三秀的银钱米麦,早已搬到了直塘,阿七并不知道;因此,勾引来的兵扑了个空,开仓仓空;启窖窖空,打开柜子衣橱,无不空空,带头的吴守备,火冒三千丈,大声喝道:“把那个王八蛋的刘阿七去抓了来。” 不待他派人去找,阿七自己来了;遥遥望去,七八个人拥着一个女人,转眼到了面前。吴守备正想开口痛骂他一顿,陡觉眼前一亮,不知道何以会有这样一个无从估计年龄的妇人。 “她是谁?” “她就是刘寡妇。”阿七怒气冲冲的说,“请长官问她,把那么多的钱,弄到那里去了?” 吴守备不理他,只问刘三秀:“你就是刘寡妇?” 刘三秀点点头,强忍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 “刘三秀是你甚么人?” “我就是刘三秀。” “你就是!”吴守备大为惊异,“你今年几岁?” “三十五岁。” “三十五岁?”吴守备有些不信,“你有个女儿?” “我不但有女儿,还有女婿;快要做外婆了。”刘三秀说:“长官,请你放了我这个老太婆。” 吴守备微笑不答;然后指着阿七问:“他是你甚么人?” “他是我娘家侄子;不是人,是畜生!” “幸亏有你这么一个人!”吴守备自言自语,“不然我回去怎么交差?” 于是吴守备吩咐亲兵,将刘三秀带走;张妈哭哭啼啼地拉着她不肯放手,结果连张妈一起拉了走。 “他妈的!”有个兵吼道:“这个姓刘的王八蛋,骗人来上这么一个当!这样的玩笑也敢开,真是不想活了。” 语犹未毕,另有个兵挺刀直刺;阿七一声惨叫,摇摇欲倒;其余的兵乱刃交加,顿时气绝。这时另有些兵已经在纵火泄愤,空房子特别烧得快,一霎时火舌乱卷,烈焰腾空。然后呼啸而去;只是附近的人家倒楣,都遭了抢劫。 *** 消息传到直塘钱家,黄珍惊痛交加,一晕而绝;赶紧掐人中、灌姜汤,救得醒了过来,却是抢天呼地,号啕大哭,非要去寻亲娘不可。 钱敬园夫妇,还有钱万选,苦苦相劝;但亦必须有个切实的办法。钱家父子商量,官兵必是李成栋的部下;好在松江是老家,决定由钱万选先去打听刘三秀的下落,再想法子营救。 那知就在这两三天的功夫之中,事情起了极大的变化。原来李成栋随军一路由福建打到广东;由广东打到广西,攻城掠地,奋勇当先,功劳极大。但论功行赏,却大欠公平;因人成事的佟养甲,坐享其成,竟做了广东总督。依照明朝留下来的制度,总督节制属下文武官员,体制尊贵;一品武官,都得“衙参”,商量公事时,肃立在傍;口中连声称“是”。本来平起平坐,甚至佟养甲移樽就教,婉言相商的;一旦变成这般光景,李成栋自然大为难堪;原本有股不平之气,横亘在胸中,此时越觉按捺不下了。 其时有个明朝左良玉的部将金声桓,早于清兵南下时,在九江投降了清朝;授职总兵,但受制于巡抚章于天,内心闷闷不乐,因而暗中派出心腹与桂王由榔联络,在这年正月里,举兵反正,桂王封之为昌国公,金声桓与李成栋是很熟的朋友,秘密派人劝降;有此一条起义之路,李成栋终于下定了弃清投明的决心。 有一天黎明时分,李成栋的部下正集中在教场操演时,忽然大肆鼓噪索讨三个月的欠饷,李成栋是提督,兵由他管,饷不归他管;驰马出城,去见佟养甲,请他出面安抚,平息纠纷,佟养甲自然有些怕,但职责所在,无法推托,只好硬着头皮跟了李成栋走。 一到教场,说不到几句话,士兵便一拥而上,这原是预先布置好的,劫持了佟养甲一起投明,清朝的广西巡抚耿献忠,一看大势不妙,亦在梧州举了义旗。 于是桂王由榔封李成栋为惠国公,佟养甲为襄平伯;耿献忠被授为兵部尚书。由于金声桓与李成栋的相继投明;在湖南的清兵,不得不暂时退出,桂王由榔的大将何腾蛟,乘机规复全州,进攻永州;一时声势大振,南明似乎另是一番气象了。 不过佟养甲只是被劫持,并非真心投降;所以密派心腹,由间道入京,将广州兵变、李成栋起事的经过,细细奏陈。这一下,李成栋在松江的部下,都被缴了械,重新改编;他的家属以及被掠的妇女,尽皆归旗,暂时安置在江宁,等待发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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