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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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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来自然不同。从今天起,我就不吃这碗饭了,要找个人去嫁。我老公如果问到这件事,我不能瞒他;不然,他起了疑心,是件不得了的事。” “你老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来问你,那是绝不会有的事。” 小红鞋说那话,原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暗示;小阿利竟不理会,她自然有无比的失望。 看到她怅惘的表情,再想到老娘盘问小红鞋的情形,小阿利才知道她情有独锺,在为终身打算。他觉得这是件可笑的事,但不忍笑她痴心妄想!更何况他母亲亦竟有娶她为儿媳妇的意思。 转念到此,不由得心里着急;怨老娘胡涂,怎可以她这种身分的人做他的妻子?如果已经当面暗许了她,可是个绝大的麻烦,一方面母命难为;一方面对小红鞋又难交代。 正当他心里七上八下之际,小红鞋又在催逼了,“你倒说一句看!”她愤愤地说,“莫非我就一辈子跳在火坑里,连从良都不许?” “呀!那个不许你从良?” “你啊!” 这一说,小阿利更为诧异,而且也不明白她的意思;听她话中,似乎有了意中人而他阻挠了她的好事。这是从何说起? “我不懂!”他摇摇头说,“我巴不得你早早跳出火坑;怎么说是我不许你从良?” “哼!”小红鞋冷笑,“你嘴里没有说,心里在说:你也配!你也配从良!” “这是你冤枉我!我那里有这种念头?”小阿利有些着急了,“你是怎么回事?说话颠三倒四,只凭你自己空想,在那里乱说!” “我也没有冤枉你,我也不是空想。我问你一句话,你能够马上答得出来,我就相信你心里没有鬼。” “好!”小阿利毫不迟疑地答应着;态度上是欢迎她作这个考验。 “你听好了!”小红鞋说:“如果我是好人家的女儿,老着脸皮跟你说,我想嫁人。你是不是马上就会说:嫁给我好了!” 小阿利听到她最后一句,像当胸挨了一拳;这时才深悔小看了小红鞋,但已无用。自以为再无人知的心事,让她摸得清清楚楚,再也无法掩饰。 “是不是?”小红鞋眼圈一红,“你嫌我贱,你嫌我是只破鞋!”说着,流下泪来,踉踉跄跄奔到床前,一伏身脸埋在枕头上嘤嘤啜泣。 她是饮泣,只见她双肩不住耸动,哭得十分伤心。小阿利大为沮丧,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当然,如果他愿意,只要一句话就能使她破涕为笑;不过,这句话关系重大,说出去就收不回来,必得好好考虑,绝不可拿来作为一时应急搪塞之计。 越是这样,越让小红鞋相信,小阿利是怎么样也不会娶她作妻子的。风尘中打惯了滚的人,心思变化得很快,也很实在,对小阿利既不存甚么希望,便得想下一步。在养母面前,口已经夸出去了,没有脸再回头说一句:从良的话不算,还是干我的老行当。眼前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弄二百两银子,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至于以后择人而事,还是重操旧业,此刻都不必去想它。 一面转念头,一面眼泪已渐渐收住,站起身来,也不看小阿利;脸自然是绷着的,坐在梳妆台前,手拖着腮,筹划那二百两银子。 局面很尴尬,小阿利只觉得身子发僵,十分难受。心里渴望打破僵局;却无善策。 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心定了些,忽然想到:反正已经落了下风,就照处下风的态度自处,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等她逼进来再作道理。 小红鞋已经打定主意了,筹划这二百两银子也并不难,一个法子是变卖衣物首饰,油流鬼来讨他送她的首饰作盘缠,她留下那支碧玉簪不肯给他,估量也还值得一百两银子,只要能够脱手,数目就不难凑足。 如果不能脱手,也还有一条她不愿走,而要走必能走通的路。有个土财主姓曹,外号糟老头;年迈好色而力不从心,陪他睡在一起,甚么花样都想得出来,加以三伏天都不肯入浴,其脏无比,所以小红鞋曾经罚过誓,再也不接这样的客人。如今想来,糟老头样样不好,有一样好,有钱而且舍得在她身上花;拼着十天半个月想起来恶心得吃不下饭,陪一陪他;预先讲定得要多少银子,糟老头一定高高兴兴地双手捧来。 想到这里,胸怀一宽;气自然未平,但已更能抑制,心里在想,小阿利到底是公门中人,再看他娘的一番意思,公事上头仍旧要帮他有个交代。 于是她问:“江宁甚么时候去?” “看你的便,甚么时候有空,甚么时候走。” 如果一直没有空呢?莫非就不去了?小红鞋心想,明明说假话说惯了,随口敷衍。但懒得驳他;只说:“我现在就有空,早去早回,好办我自己的正经事。” “喔,你有甚么正经事?” 一听这话,小红鞋气往上冲;他太可恶了!门缝里张望,把人都看扁了;难道吃了这碗不正经的饭,就不准有件正经事? 因此,她冷冷地说:“找老公算不算正经事?我不相信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就找不到一个老公!” “是!是!”小阿利不愿撄其锋,低声下气地说:“像你这样的人才,不怕没有人要。” “是的。我自道也是个人材,就是出身不好,太贱了一点。” 话锋咄咄逼人,小阿利不敢作声。停了一下说:“我想今天下午动身。” “吃了中饭到晚饭,都是下午;甚么时候?” “我跟船行接了头再说,总在未时光景。”小阿利很谨慎地说,“回头我来接你。” 说着,便站起身来,欲待出门;那知小红鞋的养母,闯了进来,“饭好了!是不是就开出来?”话犹未完,发觉情形不对,急忙又问:“怎么?谈得好好地,莫非——”她把“吵架了”三个字咽了回去。 “他的公事要紧!”小红鞋说,“娘,你让他走。” “开饭了,吃了饭走也一样。” 由于养母的坚留,小阿利也就无可无不可地在饭桌前面坐了下来;小红鞋不愿让她养母看出破绽,虽心怀抑郁,胃口不佳,也还是勉为其难地吃了半碗饭。彼此都不大说话,养母看出事情不妙,但也不敢多问。 等小阿利一走,养母问小红鞋:“怎么回事,本来高高兴兴的,忽然变得口都懒得开!” “没有甚么!”小红鞋还是不愿多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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