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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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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性命亦可能不保的是这次战争的“祸首”。段祺瑞倒不要紧,有徐世昌挡在前面。复有重新为曹锟、张作霖所支持,而复任国务总理的靳云鹏,假惺惺地苦苦求情,曹、张不为已甚,吴佩孚亦不敢擅作主张,派兵拘捕。但徐树铮等人,看起来很难幸免,因为早在吴佩孚刚提六条件时,已有一张名单交吴炳湘密饬严拿。 名单是由靳云鹏拟就,送交吴佩孚提出。原来的名单上,一共十一个人,徐树铮为首,接下来是段芝贵、曾云霈、李思浩、朱深。再有就是段芝贵的秘书长梁鸿志、大理院院长姚震、交通部次长姚国祯与京绥铁路局长丁士源。这两个人之被列入祸首,是因为他们曾经出动了小飞机侦察战场之故。此外还有王郅隆与曹汝霖。 名单先送给徐世昌看,他将曹汝霖的名字一笔勾掉。“曹润田到团河两次,劝芝泉相忍为国。”他说了句公道话,“凭什么把他列入名单。” 因此,“祸首”只得十个人。徐树铮与段芝贵,早就避入六国饭店;李思浩躲在华俄道胜银行。但以英、美、法三国公使通饬本国侨民,不得容留避难华人,因此英、美资本的六国饭店,要求徐树铮、段芝贵,即日迁出。 这难不倒徐树铮,六国饭店本是他暂时歇脚、观望风色之处。既然情况不妙,他便照他预定的步骤行事,首先是跟吴炳湘取得联络。吴炳湘告诉他说:缉拿的名单是有了,他以未奉政府正式命令为托辞,将那张名单压在那里。不过,他的后任,一直跟冯国璋当军法处长的段鸿寿,即将接事,所以名单最多只能压两天。他已经派人秘密通知朱深、姚震等人,赶紧躲开。接着又问徐树铮作何打算? “我预备去找建川,本不想托庇在日本公使馆,此刻事出无奈,不得不尔。镜潭,请你赶快通知李赞侯——” “赞侯在华俄道胜银行。”吴炳湘打断他的话说。 “那好,段香岩、李赞侯、我,有三个人在这里了。其余七位,请你分头通知,赶紧到日本公使馆集中。” “我马上办。不过,有把握吗?” 此是指向日本公使馆求庇护而言,徐树铮想了一下说:“请你打个电话给曹润田,托他再跟小幡公使提一声,就更妥当了。” 接着,徐树铮便到日本公使馆去看他们的陆军武官建川中佐,提出政治庇护的要求。建川跟公使小幡商量,决定接受要求,将他们安置在日本兵营。 当天晚上,安福“十祸首”都到齐了。建川在兵营中的“酒保”设宴欢迎,居然还有营妓侑觞,苦中作乐,梁鸿志还作了好几首诗。 到得归寝,除了徐树铮、丁士源仿佛回到士官学校,对于通铺的“榻榻米”,以及掘一条壕沟,上架木板便是厕所的日本军营设备,反有亲切感以外,其余的人都大感不便。尤其是王郅隆,出身天津长芦盐商,起居虽不如扬州盐商的豪奢,却也是养尊处优,从未吃过一天苦。这一夜天气又热,厕所中的臭气,格外厉害,熏得他辗转反侧,通宵失眠。 到得破晓凉爽,睡意初来侵袭时,号音突起,日本兵起床,难免骚动。接着,不同的号音,此起彼落,只听丁士源在说:“俄国兵起床了,美国兵起床了,法国兵起床了——” “不行!”王郅隆蹶然而起,“得想办法。问槎兄,你看我们得在这里待多少日子?” “那可说不定。靳翼卿吃里扒外,处处跟咱们为难,说不定要呆个一年半载。” “既然如此,我有个久长之计。你看行不行?” “你要作久长之计?”丁士源愣了一下,然后连连点头,“好!好!你说来听听,看是什么办法?” “这里本来是肃王府,八国联军进京,烧光了。空地应该很多。”王郅隆说,“请你跟又铮商量,怎么能让他们拨一块地出来。我来盖他几幢房子,大家分着住。到有一天咱们能回家了,这些房子无条件奉送。这不损他们的主权,应该办得到吧?” “你这个主意好极了!”丁士源大为高兴,“我马上去跟又铮商量。” 丁、徐二人去找建川交涉。结果令人满意,建川认为房子不必新盖,营中余屋甚多,挑僻远之处,装修几幢,岂不省事。 于是王郅隆一个电话把他家的管事找了来,即日鸠工,在日本兵营中兴起土木。建川建议,不妨将各人的眷属都接了来,又格外关照,千万不要离开日本兵营,因为靳内阁对缉拿“祸首”一事,非常认真,通衢闹市,前门车站,都挂着他们十个人的放大照片。 “靳翼卿这小子!”段芝贵骂道,“我不出去便罢,有一天能出去了,非跟他算账不可。这小子,太不够朋友了!” “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徐树铮倒是心平气和,“他连合肥的旧恩都不念,你还想他拿你当朋友?” “对了!”李思浩突然想起,“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了,说靳翼卿是孝子,有这话没有?” “他如果是孝子,就不会对合肥这样子不忠不义。”段芝贵说,“话是这么来的。当初靳翼卿投在小站当一等兵,有一天——” 有一天是假期,段祺瑞巡视各营,发现大家都出去逛了,只有他一个人在营里读书练字。当时问他的姓名、阶级、家世,靳云鹏说母老家贫,还有一个弟弟靳云鹗在读小学,每月微薄的饷银实在不够用,所以趁假日用功,希望考入“随营学堂”,毕业以后,即可升为下士,让老母的日子可以过得稍微宽裕些。 段祺瑞很嘉许他肯上进,便将他补入“随营学堂”读书。靳云鹏又要求将他的胞弟补为一等兵,段祺瑞也允许了,而且亦准参加“随营学堂”。 及至兄弟双双毕业,补为下士,步步高升,不久由哨官升至统带。宣统年间,记名提督。入民国后,仍旧是由段祺瑞一手提拔。靳云鹗之得任师长,亦是段祺瑞的力量,靳氏一门,真个是受恩深重。 “我就不明白,既然大家都为合肥办事,说起来就是自己人,靳总理怎么会投向直、奉,跟自己人过不去?”姚国祯又说,“还有,靳总理口口声声称合肥为‘老师’,合肥不会把他找了去,替我们说个情,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姚国祯虽是安徽人,但跟段祺瑞的渊源不深,所以对皖系的内幕,不甚了解,无法想象靳云鹏为了跟徐树铮争权,积怨甚深,因而视安福系亦如仇敌。这些话,碍着徐树铮不便明言,不过另一个疑问,却不妨为他解答。 “合肥是宁折不弯的性情。”曾云霈说,“要他向靳翼卿去讨情,宁死也不肯的。” “照这样说,撤销通缉令,就是件很渺茫的事了!” “不但这件事渺茫,”段芝贵提出警告,“靳翼卿为人阴险,还要防他别的花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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