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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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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阳影里睁开了眼,他觉得神清气爽,十分畅快,再想到那个难题,几乎念头还未转完,便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他高兴得一掀锦衾,大声喊道:“妙极了!真太妙了!” 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房门开启,探进一个头来,是昭妫。 “怎么了,怎么了?”她略有些慌张地问。 “什么?”荆轲茫然地,“没有什么呀!” “我听得你大喊,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喔。”荆轲定一定神说:“我想到一个好主意。来,昭妫,你替我记住一句话,省得我忘了,你记住:‘徐夫人的药方’。记住了没有?” “‘徐夫人的药方’。”昭妫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又闭着眼喃喃复诵数遍,“记住了,‘徐夫人的药方’。一共六个字。” “是的,六个字:‘徐夫人的药方’,我也记住了。” “那么。”昭妫又好奇,又困惑地问,“为何要我记住?就这么记住吗?还是在什么时候要提醒你呢?” “对了。不久以后,有一位徐夫人从榆次来,你提醒我,注意她的药方。” “那是个什么药方?” “毒药。” “毒药!”昭妫失声惊呼,双眼睁得极大。 “你放心!不是我要服毒。”荆轲笑笑不再多说了。 “荆先生!”昭妫喊了一声,欲语不语地。 “有话说出来!”荆轲看着她说,“我不喜欢这样子吞吞吐吐地。” “荆先生,我觉得你这个人很奇怪。”昭妫终于说了。 “噢!怪在什么地方?就因为我要你记住徐夫人的药方吗?昭妫,”荆轲停了一下说:“我抱歉得很。我心里有许多话不能跟你们说;所以你们看来,我的行为有许多地方莫名其妙。其实,我是很普通的一个人,我亦希望有个很舒服的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布衣菜饭,一生不见兵革,让我闭门课子,安静度日。无奈,不容易有这种日子——我希望不久的将来,大家能过这种日子,但是,在我,是决不可能有的。” “为什么呢?” 这一句话又把荆轲问住了,他歉意地笑道,“你又要说我这个人很奇怪了!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符后语。是不是?” 昭妫没有再问下去,管自己去替他收拾寝具,但是,她一面铺衾迭被,一面不住骨碌碌地转着眼珠,似乎有什么心事在想。 终于,她问了一句话:“荆先生,我跟季子俩,你到底喜欢谁?” 荆轲从未想到过有此一问,闪避着反问道:“还有夏姒。你怎不问,在你们三个人之中,我喜欢谁?” “你不会喜欢夏姒的。” “何以见得?” “这用不着争论的。如果你喜欢夏姒,你也说好了。不过,要说老实话。” “说老实话,你跟季子我都喜欢。” “总有一点分别吧?” “我没有比较过。”荆轲顾而言他:“昭妫,你为什么问这话?” 这叫昭妫难以回答,只好强词夺理了,“问都问不得么?”她窘笑着说。 其实就不问,他也知道她一片眷注的深情。他对儿女私情,一向是自我抑制着的,但此时忽然有了不同的想法,他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不多了,就算放纵,也放纵不到那里去,何苦在心中紧守着一道樊篱? 但是,他不知道昭妫是存着怎样的心思?他在她眼里,究竟是怎么样一种人?这些,他都有兴趣弄个清楚。于是他问:“昭妫,我走了以后,你会不会想念我?” “走?”昭妫极注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平静地垂着眼说,“我跟了你去。” 他想不到她已存下了这样的主意,便说:“我的行踪不定,你跟着我会受苦。” “只怕是你嫌我累赘!” 如果说不嫌她累赘,她更要跟着他走了。事实上是不可能的,他到秦国怎能带了她去?无奈这话不便说破,只得付诸沉默。 “是不是?”昭妫冷笑道:“男人都是这样,到处希望有个有姿色的女子相伴,却又最好不受羁绊。相处厌了,拍拍腿就走,到新的地方,另换新人,可是这样?” 荆轲苦笑了。 “说啊!”得理不让人的昭妫,扬着脸问。 “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荆轲笑着回答。 这表示承认了昭妫的看法是对的。他是不得已而藉此逃避,昭妫却大为伤心,她曾受太子的怜爱恩宠,自以为可免于老死深宫,形单影只的凄凉岁月,却想不到太子丹又遣她来服侍荆轲,按照宫里的规矩,除非她能跟了荆轲一起去,否则,等他搬出东宫,她就不可能重新亲近太子了。因此,她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荆轲身上,而结果却是失望了。 想到宫中凄清的长夜,每每听得青春消逝,人老珠黄的宫女,一声声长吁短叹的情景,昭妫简直心悸了。她不甘于随人摆布,认为无论如何得想办法,缠住荆轲,因此又说:“荆先生,太子替你修的房子快完工了,搬去的时候,你可别忘了,把我也带去。” “那自然。”荆轲说:“我在燕国一天,你我相聚一天。等我要离开燕国,可就没有办法了,只好哭一场分手。” “你会到那里去呢?回到卫国?” “国破家亡,那里是卫国?”荆轲苦笑着说。 “不是回卫国是那里呢?”昭妫试探着问道:“太子待你这么好,大家都说你会在我们燕国做一番大事。你没有理由到别的地方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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