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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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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如此,不如携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反可安然无事?” “这又不然,利器总是利器。不过——”徐夫人笑笑不再说下去了。 荆轲却放她不过,逼紧了问说:“‘不过’如何?” “看足下非用剑的人。” 荆轲觉得她的话,奇怪得很。“从何见得?请问。” “我只是这么想……”徐夫人笑道:“猜测之词,请足下不必介意。” “不,不。”荆轲深深点头:“夫人高明得很。我确是个不会用剑的人。剑,在我身上毫无用处,敬以奉赠。” 徐夫人似乎大感意外,微笑问道:“然则足下以何防身?” “不须防身之物。无人可以伤我。” “噢——”一直从容周旋的徐夫人,突然注意了,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上去更觉犀利敏锐。 “夫人以为我是狂言?”荆轲又说。 徐夫人不即回答,慢慢地把他从头打量到底,然后徐徐发言:“足下深沉得很。狂言不必为我而发,我看出你一片诚意——常人说赠剑的话,自是唐突;在足下,我倒不便辜负你一番盛意。” 这一说,荆轲倒反而不安了。他一向做事周详,而此举却嫌冒昧——徐夫人是天下知名冶工。送她这么把并不算一等的剑。算是什么意思呢? 于是,他改容相谢:“荆某无状,惭惶之至。” 徐夫人正以他极深沉的人,做出极冒失的事,才见得他词意之中流露的诚意,所以很感动地答道:“莫如此说。我是真心感谢。” “荣幸得很。”荆轲站起来说:“数年想见一见夫人的宿愿,一旦得偿,真个不虚此行,异日再来拜访。” “在邯郸是路过?” “是的” “还有几日勾留?” 荆轲想了一下答道:“就要走的。” “往北?” “正有此意。” “好,好!”徐夫人极欣慰地答道:“燕太子甚贤。足下此去——喔,”她忽又问道,“是旧识?” “不。尚未谋面。”荆轲老实透露:“不过,确为结识此人而去。” “此去必定如鱼得水,可贺、可贺。” 听徐夫人这样说法,可知燕太子丹确有过人之处;荆轲越发增加了前途的信心。本想再打听一下燕太子的为人,转念一想,实无必要,便即告辞。 徐夫人已送至厅前,等候客人着履时,忽然又说:“荆先生请稍待!” “夫人还有吩咐?” “请暂留步,等我取了东西来再说。” 徐夫人翩然入内。荆轲在庭前站着等候;这一等等了许久,倒教他困惑不解了。 “有劳久候。”终于,徐夫人重又出现,手持一块竹简递给他说。“燕太于丹求我一张方子,我一直不曾给他。如今,就烦足下转交。” 荆轲明白,这是极关紧要的东西,燕太子丹一直求而不得;现在,徐夫人托他转交,明是拿这方竹简让他作为进见之礼。这番盛意和用心,着实可感,因此,他接过竹简,贴身藏好,并且庄容表示:“我,一定带到;面交本人。” “多谢,多谢。异日有缘再叙。” 回到旅舍,想偷空看一看那块竹简上,到底刻些什么文字?偏偏任姜一直缠住他说长说短,苦无机会。不过一面调笑,一面不断在想:是一张灵验的偏方吗?将又不闻徐夫人有善医之名。而且以燕国太子的尊贵地位,又何必操心于这些琐碎之事,岂不可怪? “你在想什么?”任姜看他神情有异,关切地问。 “你猜!”他随口应答。 “我猜不到。也不愿猜。” “为什么?” “为什么?”任姜大声地问:“为什么一个人的心思要叫人猜?要干什么、说什么,爽爽快快地,那才像个男子汉。” 她的爽朗率直的态度和言词,使荆轲甚为欣赏。他也知道,她是历尽沧桑,深谙人情的妇人。而只有在他面前,由于倾心相许,才毫无保留。 忽然,荆轲心念一动,这样一个内心极有分寸;熟于世故;而外表看来胸无城府。令人乐于相亲的人,倒实在是做间谍的好材料。秦国派遣间谍;四处活动,同样地。六国亦都想探查秦国的底蕴,只要能刺探得秦国的军情、秘计,无论到那一国,都必会受到优隆的礼遇。 想归想,他并无利用任姜的意思。实际上他对这一套虽然知道得很多,却甚轻视;他喜欢以堂堂之阵,展布一个局面,但是—— 但是,至今未遇明主。燕太子丹不知如何?听一路的口碑,是个大可结交的人;他想到宋意和徐夫人的话,顿觉有无限的冲动,恨不得此刻就能一识其人。 “到底怎么回事嘛?”任姜是一张宜喜宜嗔的脸,就发脾气,也别有令人心醉之处。 可是,荆轲心念一动,刚涉遐想,便断然决然否定了自己的情感,笑一笑,不作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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