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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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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客气话,七姑奶奶却将计就计,不作决定:“先到了舍下再说。”她这样答道:“现在就上岸吧!” 第一个当然安排胡雪岩,轿子抬到船上,然后将胡雪岩用棉被包裹,像个“蜡烛包”似的,抱入轿内,遮紧轿帘。上岸时,当然要特别小心,船老大亲自指挥,全船上下一起动手,搭了四条跳板,才将轿子抬到岸上。 再一顶轿子是张医生;余下一顶应该是阿巧姐,她却偏要跟七姑奶奶挤在一起,为的是有一番心事,迫不及待地要透露。 七姑奶奶听阿巧姐刚说了个开头,就忍不住笑了;阿巧姐便有些气,“跟你规规矩矩说,你倒笑话我!” 她说。“我不是笑你,是笑张郎中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不要紧!你跟我说,我替你想办法。” “这才像句话!”阿巧姐回嗔作喜,细细说明经过;话完,轿子也到家了。 到家第一件事是安置胡雪岩;第二件事是招待客人,这得男主人回家才行,而且七姑奶奶已有了为阿巧姐解围的策略,也得古应春来照计而行。因此,她趁萧家骥要赶着回家省视老母之便,关照他先去寻到师父,说知其事。 *** 找了两处都不见,最后才在号子里听说古应春去了一处地方,是浙江海运局。浙江的漕运久停,海运局已成了一个浙江派在上海的驿站,传递各处的文报而已。古应春到那里,想来是去打听杭州的消息。 正留了话想离去时,他师父回来了,脸色阴郁,如果说是去打听消息,可想而知,消息一定不好。 然而见了徒弟,却有喜色。他也跟他妻子一样,猜想着萧家骥必得过了年才会回来;因而首先就问:“病人呢?” “一起回来了。”萧家骥紧接着说:“是郎中陪着来的。年底下不肯走这一趟,很承他的情;师娘请师父马上回家,打算要好好陪他玩两天。” “这是小事。”古应春问,“我们这位小爷叔的病呢?” “不碍了。调养几天就可以起床。” “唉!”古应春长叹一声,“起了床只怕又要病倒。” 萧家骥一听就明白,“是不是杭州失守了?”他问。 “上个月廿八的事。”回答的声音似乎有气无力,“刚才从海运局得来的消息。” “王抚台呢?” “听说殉节了。”胡应春又说。“详细情形还不晓得。也许逃了出来,亦未可知。” “不会的。”萧家骥想到跟王有龄一经识面,便成永诀的凄凉近事,不由得两行热泪汩汩而下。 “唉!”古应春顿着足叹气,“你都如此,何况是他?这个坏消息,还真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现在说不得,一说,病势马上反复。不但师父不能说,还得想法子瞒住他。” “我晓得。你回家去看一看;今晚上不必来了。明天上午,再碰头。” 于是师弟二人同车,先送了萧家骥,古应春才回家。跟胡雪岩相见自有一番关切的问讯;然后才跟张医生亲切相叙,这样就快到了晚饭时分了。 七姑奶奶找个机会将她丈夫唤到一边,商量款客;她的意思是,如果在家吃饭,加上一个李得隆,只有三个人,未免清冷,不如请张医生上馆子,“最好是请他吃花酒。”她说。 “花酒总要请他吃的。不过,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吃花酒?” “不但吃花酒,最好还替他寻个好的;能够讨回去的。其中自有道理,回头我再跟你细谈。” “我也不管你搞甚么鬼!照办就是。”古应春又说,“有句要紧话关照你,千万要当心,不能在小爷叔面前透露;不然不得了——” “急煞人了!”七姑奶奶不耐烦了,“到底是啥事,你倒是快说呀!” 纵然如此知妻莫若夫,贸然说出杭州的变化,以七姑奶奶的性情,先就会大惊小怪,瞒不住人,因而又先要关照一句:“你可不要叫!杭州失守了;王雪公不知存亡,十之八九殉了节。” 七姑奶奶倒没有叫,是半晌作不得声;接着也跟萧家骥那样,热泪滚滚,闭着眼睛说:“我好悔!” “悔!”古应春大为不解,“悔甚么?” “我们也算干亲。虽说高攀,不敢认真;到底有那样一个名分在。看了困在杭州等死,我们做亲戚的一点不曾尽心,只怕他在地下也在怨我们。” “这是劫数!小爷叔那样的本事,都用不上力;你我有甚么办法?只有拿他的下落打听清楚,果然殉了节,替他打一场水陆,超度超度。” 七姑奶奶不作声,皱紧双眉苦苦思索——遇到这种情形,古应春总是格外留神;因为这是七姑奶奶遇到疑难,要拿出决断来的时候。 “你先陪客人出去。能早回来最好早回来。再打听打听王抚台的下落。” 她说一句,他应一句,最后问说:“张先生住在哪里?” “住在我们的家。”七姑奶奶毫不迟疑地回答,“这几天着实还有偏劳他的地方。” 古应春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反正对这位郎中要格外巴结,他已能会意的;因此,安排在最好的番菜馆“吃大菜”,在那里就叫了两个局。张医生对一个“红倌人”艳春老四,颇为中意;古应春便在艳春院摆了个“双台”,飞笺召客,奉张医生为首座。客人无不久历花丛,每人起码叫两个局,珠围翠绕,热闹非凡;将个初涉洋场的张医生弄得晕头转向,然而乐在其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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