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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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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光景,阿巧姐知道胡雪岩是“吃了秤砣——铁心”了,再捱着不走,也未免太自轻自贱!所以霍地站了起来,脸扬在一边,用冷冷的声音说:“我要走了!” 胡雪岩不答她的话,只向外高喊一声:“搭跳板!” 跳板根本没有撤掉,而且他也是看得明明白白的,是有意这样喊一声。阿巧姐心里有数,这就是俗语说的:“敲钉转脚”,将她离船登岸这回事,弄得格外牢靠,就算她改变心意,要不走也不行了。 做出事来这么绝!阿巧姐那一片微妙的恋意所转化的怨恨,越发浓了,“哼!”她冷笑一声,“真正气数,倒像是把我当作‘瘟神’了!就怕我不走。” 这一骂,胡雪岩亦只有苦笑,一只手正插在袋里,摸着表链子上系着的那只“小金羊”,突然心潮起伏,几乎想喊出来:“阿巧,不要走!” 然而她已经走了,因为负气的缘故,脚步很急也很重,那条跳板受了压力,一起一伏在晃荡,她虽握着船老大伸过去的竹篙当扶手,到底也是件危险的事!胡雪岩深怕她一脚踩空,失足落水,瞠目张口,自己吓自己,甚么话都忘记说了。 等他惊魂一定,想要开口说句甚么,阿巧姐已经上了轿,他只有高声叫道:“老周,拜托你多照料!” “晓得了!请放心。”周一鸣又扬扬手说,“过几天我就回上海,有要紧事写信,寄到金阊栈转好了。” ▼第二十六章 胡雪岩到了上海,仍旧径投大兴客栈,行李还不曾安顿好,就写条子叫客栈专人送到七姑奶奶的寓所,请古应春来相会。 不到一个钟头,古应春亲自驾着他的那辆“亨斯美”赶到大兴客栈,一见面叫应了,甚么话不说,先仔细打量胡雪岩的行李。 “怎么回事,老古!” “阿巧姐呢?” “没有来!”胡雪岩说,“事情大起变化,你想都想不到的。” “怎么样呢?” “说来话长。回头有空再谈。喂,”他问,“五哥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古应春又问:“阿巧姐呢?怎么事情起了变化?你要言不烦说两句。” 胡雪岩不知道他何以对阿巧姐特别关心,便反问一句:“你是不是派人到木渎去谈过?” “你先不用管这个,只说阿巧姐怎么样了?” “名花有主,是我一手经理。不久,就是何学台的姨太太了。”接着,便讲移植这株名花的经过,胡雪岩虽长于口才,但经过太曲折,三言两语说不完,站着讲了一刻钟,才算说清楚。 “这样也好!”古应春拉着他的袖子说,“走!去晚了,七姊的急性子,你是晓得的,又要埋怨我。” “慢来,慢来!”胡雪岩按住他的手说,“我的话告诉你了,你一定也有话,怎么不告诉我?” “当然要告诉你的。到家再说。” 等坐上马车,古应春承认曾派人到木渎去谈过阿巧姐的事,但一场无结果,派去的人不会办事,竟连未能成功的原因何在,都弄不清楚。 “我倒比你清楚。阿巧姐吃了一场惊吓,由此让我还交了三个朋友,都是苏州的阔少,有一大笔款子要我替他们用出去。”胡雪岩笑道:“老古,我这一趟苏州,辛苦真没有白吃,谈起个中的曲折,三天三夜都谈不完。” 事情太多,东一句,西一句,扯来扯去,古应春一时也听不清楚,只知道他这趟大有收获。彼此在生意上休戚相关,胡雪岩有办法,他自然也感到兴奋。 转眼间到了七姑奶奶寓所,马蹄声音是她听熟的,亲自下楼来开门,老远就在喊:“小爷叔,你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胡雪岩说:“先告诉你一桩开心的事,你总说苏州的糖食好吃,我替你带了一大篓来,放在‘石灰缸’里,包你半年都吃不完。” “谢谢,谢谢!”七姑奶奶口中是对胡雪岩说话,眼睛却看着古应春。 “阿巧姐不来了!”古应春轻声对她说,“她也不会姓胡了。” “怎么闹翻了?” “不是,不是。你不要乱猜,回头再跟你说。总而言之,可以放心了!” “嗯,嗯!”七姑奶奶很高兴地拍拍胸。 胡雪岩听他们这番对答,越觉困惑,“老古,”他用低沉的声音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甚么事可以放心?” “现在不会‘白板对煞’了,”七姑奶奶搭腔,“大家都可以放心。小爷叔,快上楼来,看看那个来了?” 上楼掀帘一看,含笑凝睇的竟是芙蓉,胡雪岩惊喜之余,恍然大悟所谓“白板对煞”作何解。 “你是怎么来的?” “我跟三叔一起来的。”芙蓉说,“一到就住在七姊这里。本来要写信告诉你,七姊说不必,你就要回来的。” “那末三叔呢?” “他就住在不远一家客栈。”古应春笑道:“这位先生真是妙人!从他一来,你晓得那个最开心?” “那个最开心?”胡雪岩想了想说:“照我看,只有他自己。” 大家都笑了,“还有一个,”古应春指着七姑奶奶:“她!” 这一说,胡雪岩又大惑不解了,“何以七姊最开心?” “你想呢?我们这位姑奶奶一刻都静不下来的,现在听了你小爷叔的话,要学做千金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教她怎么坐得住?刘三爷一来算救了她了,他每天到各处去逛,看了希奇古怪的花样,回来讲给她听,真好比听大书。” “听大书都没有听刘三叔说笑话来得发噱。”七姑奶奶也爽朗地笑着,“这个人真有趣。” “来了,来了!”古应春说,“他的脚步声特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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