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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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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刘不才坐了周五的上家,他的上家是高四,跟庞二对面。高四老脾气不改,十三张牌只要七张花色一样,就想做清一色,所以张子仍旧很松。刘不才心想,不能多吃,不然自己的张子也会松,让周五捡了便宜,手风一上去就很难制了。 打定这个主意,连边嵌都不吃,全神贯注在下家,把周五钉得死死地,两圈牌下来,周五“汆”出去一半,但大输家的庞二却并无起色。于是刘不才又想,现在不但要扣住周五,还得想办法让庞二和牌才好。 他的牌打得极精,稍微注意一下进出张子,就能料到庞二要的牌,总是在他刚听张的时候“放铳”。庞二连着和了两副,手风一顺扳了回去。等八圈下来吃饭,计算一下,成了三吃一的局面,大输家是高四。 “老兄的牌打得很高明。”下了牌桌,庞二这样对刘不才说,“牌品更是佩服之至。” “那里,那里!”刘不才觉得很安慰,同时也有些佩服庞二,是个识好歹的人。 到了饭后,庞二的手风转旺了,逢庄必连,牌也越和越大,这也要归功刘不才,但他已不再放张子,只是专门扣住周、高二人,尤其是不让他们俩和大牌,一看风色不对,不是自己抢和,就是放人家和小牌。等到打完结帐,庞二一家大赢,周五一家大输。 “每次都是这样,先赢后输,输倒不要紧,牌真气人!”周五恨恨地说,“所以我不喜欢打麻将!真没意思。” 庞二和高四是看惯了他这副样子,相视而笑,不说甚么,刘不才却开口了:“周五哥的性子急,推牌九就配胃口了!” “对!”周五接着说道:“我来推个庄!” 高四无可无不可,刘不才也不作声,只有庞二迟疑着说:“太晚了吧?打搅主人不方便。” “不晚,不晚!”胡雪岩代表主人答话,“各位尽管尽兴,是吃了宵夜再上场,还是──” “吃宵夜还早。”周五抢着说道,“等我先推个庄再说。” 庞二深知他的脾气,若是他做庄,不管输赢,不见天光不散,因而紧接着他的话说: “都是自己人,小玩玩。这样好了,推‘轮庄牌九’,大小随意,一万两银子一庄,输光让位,赢的也只能推四方。” “四方太少了,起码要八方。” “算了,四四十六牌九推下来,扰了主人的宵夜,回家睡觉正好。” “这话不错。”高四也说,“明天上半天,我还有事,早些散吧!” 周五孤掌难鸣,只得依从。等把牌拿出来,自然是他第一个做庄,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豆荚样的象牙盒,抽开盖子倒出四粒骰子来──周五的花样很多,四粒骰子一掷,要有一个四,一个五,才把红的那粒拣出来,余下三粒再掷,掷出一个四,一个六,才用红的那粒四加五是九,谐音为“酒”,六加四是十,谐音为“肉”,说是“请骰子吃酒吃肉”。 “麻将要打得清静,牌九要赌得热闹,请大家都来玩!”周五大声说道,“一两银子也可以下注。” 这时裘丰言还没有走,刘不才分了二百两“红钱”给他,让他五两、十两押着玩。王有龄也被请了下场,胡雪岩虽不喜欢赌钱,但此时当然要助兴,取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押在庞二所坐的上门。 “是大,是小?”庞二问说。 “看我‘开门’就知道了。”依周五的性格,开出“门”来,自是“一翻两瞪眼”的小牌九。 他这个庄只推了两方牌九,就让庞二和高四把他打坍了。接下来是庞二推庄,四方牌九,平平而过。周五却又输了一万多,大赢家是高四,刘不才也赢了五、六千银子。 第三个庄家是刘不才,他卷起雪白的袖头,洗牌砌好,一面开门一面说:“周五哥喜欢小牌九,我也推小的。” 周五赌得火气上来了,一听他的话,脱口答道:“对!‘春天不问路’,坐天门就打天门。”说着,从身上掏出一迭银票,往桌上一摔,“我包了!” “嗐!”庞二大不以为然,“大家好玩嘛!你这样子不让别人下注,多没意思!” “怎么叫没意思,各人赌各人的,你要看得你下门好,你可以移我的注码,不是照样赌?” “移注码”是旁家跟旁家做输赢,如果统吃统赔,移注改押的人毫无干系,倘或一家配、一家吃,那出入就大了。牌九、摇摊,专有人喜欢移别人的注码,彼吃此配,赢了庄家赢旁家,双倍得利,而且还可自诩眼力,是件很得意的事。 但“移注码”往往会变成闹意气,一个移过去,一个移回来,一个再移过去,一个再移回来,每移动一次,就加了双倍的输赢,那就赌得“野”了。 现在周五跟庞二就有点闹意气的模样。赌钱失欢,旁人自然要排解,但两个人都是阔少,银钱吃亏可以,话上吃不得一句亏,所以要排解也很难,胡雪岩不免有些着急。 就在这庞二爷有些光火,要想说“天门归下门看”,移周五的注码时,刘不才抢先一步,开口说道:“庞二哥的话不错,都是自己人,‘书房赌’,小玩玩──” 果然,脾气暴躁的周五打断他的话说:“你庄家说的甚么话?倒要请教,他的话不错,我的话错?” “你的话也不错。”刘不才神色从容地答道,“庞二哥也不必动注码了。周五哥有兴趣,我做庄的理当奉陪,‘外插花’赌一万银子好不好?” 说“好”的是裘丰言:“好!这样子就两全其美了。” 庄家跟旁家额外“做交易”,谁也不能管,道理上是说得过去的。刘不才花一万银子,把面子卖了给两个人,这一手做得很漂亮,而那一万银子,也还不一定会输。胡雪岩暗暗心许,刘不才在应酬场中,果然有一套。 骰子掷了个七点,周五抢起分在外面的那两张牌一翻,真是瞪眼了!一张牛头、一张三六。把他气得脸色铁青。 “这叫甚么?”裘丰言说,“我上次到松江听来的一句话,叫做‘黑鬼子抗洋枪’!” 他是不带笑容,一本正经地在说,便无调侃的意味,大家都笑,周五也笑了。 这一牌是统吃。那“外插花”的一万两银子,刘不才原可以另外收起,等于赌本已经收回,这一庄变成有赢无输,但他很漂亮,放在外面,数一下,报个数,是两万七,好让旁家斟量下注。 他这个庄很稳,吃多配少,每把牌都有进帐,推到第三方第三条,照例末条不推,重新洗牌,他却“放盘”了。 “只有一方牌了!”他说,“我推末条,要打尽快!” “老兄,”庞二劝他,“‘下活’的牌,这一条你还是不推的好!” “多谢关照!”刘不才说,“推牌九的味道就在这上头,骰子帮忙,‘独大拎进’!也是常有的。” “那就试试看!我倒不相信下门会‘活抽’。”周五又摸出一把银票,“庄家有多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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