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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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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如此,另两人也不能拟得太轻,以免过于分歧,可能会替他们的堂官带来处分;因而会议决定“两议”,一是绞监候,一是“流三千里”。 “你知道的,钦命案子,向来拟得重一点,让皇上朱笔减轻,以示恩出自上。”黄主事说,“不过拟议是死罪,我不能不‘械系’,为怕你们叔侄见了面,彼此伤心,所以我由侧门回部。为今之计,你赶快去托人;这里你请放心,令叔我会照应。” “是,是!多承黄大哥多方关顾,感激不尽。”曹雪芹本想要求跟曹頫见面,但料想这是黄主事无法允许的事,不必徒然让他为难;而且见了面“流泪眼观流泪眼”,于事无补,因而只这样托他:“请黄大哥务必安慰家叔,就说一定会有人在皇上面前求恩,决无大凶险,请他千万宽心。” “你不必嘱咐,我会说,我会劝;说实话,就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办,为的是怕令叔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黄主事紧接着又问:“你想托谁?” “托我一位表叔,他是傅中堂的令侄——” “我知道。”黄主事打断他的话说:“托昌翰林是间接的路子,恐怕缓不济急;更怕他案情不明,反而会把话说拧了。府上不是跟方中丞很熟吗?” “是。” “方中丞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每天召见的;你不如托他为妙。” “是,是!多承指点,我现在马上到贤良寺去。这里重重拜托!”说着,曹雪芹蹲身请了个安;站起来又拱拱手,方始踏了出来。 出来便遇见福生,眼圈红红地,当然是听说主人有性命之忧,以致如此,看起来倒是有良心的。 “福生,你陪我出去,我有话说。”曹雪芹一面走,一面说:“你别难过,四老爷死不了!死罪——” 死罪分四等,斩立决、绞立决;斩监候、绞监候。最后一种再减一等便是军流;曹雪芹告诉福生,预备去求方观承代为乞恩。即令不能如愿,秋后处决尚须经过刑部“熟审”,造册请皇帝“勾决”;一定可以想法子“缓”下来。叮嘱福生务必劝慰曹頫;夜间更须警觉,防他自裁。 他说一句,福生应一句;听完了问说:“震二爷怎么了?” “只怕难了。”曹雪芹说:“福生,你现在要跟我们曹家共患难;你肯不肯?” “怎么说肯不肯?理当如此的事。” “好!我想,四老爷至多充军而已。你得跟了四老爷去。” “当然。” “好!你跟四老爷说,邹姨娘也跟了去照应。季姨娘有我们在,你请四老爷放心好了。去个三、五年,我们会想法子替他赎罪,把他弄回来,还有,震二爷的事,你别跟他说;你只说他临时有内廷差使,所以今天上午没有来。” “是。”福生说道:“我不送芹二爷了,我得赶到四老爷那里去。” “好,好!你赶快去。”说完,曹雪芹匆匆走了。 一出刑部,只见曹霖等在那里;他一见愕然,“小哥,”他问:“你怎么脸上有眼泪?” “喔,”曹雪芹拿手背抹去泪痕,觉得事情也不必瞒他,想一想说道:“四叔的事情闹大了,但不要紧,一定能够挽回;不过,充军大概已成定局了,你赶快回去预备。” “怎么?”曹霖到底也是父子连心,追问着:“小哥,你跟我说,别瞒我。” *** 于是兄弟俑分头办事;曹雪芹由刑部赶到贤良寺,恰逢方观承出门,估量要拦住他,非出以不寻常的举动不可。 念头很快地转定,他毫不迟疑地在走廊上迎着方观承跪了下来;方观承微吃一惊,急忙说道:“起来、起来?雪芹,甚么事?” “家叔械系了。” “械系?”方观承想一想方明白,踌躇了一下说:“你进来!” 回到屋子里,曹雪芹略说缘由,开门见山地说:“家叔这条命,只有方先生能救;无论如何要请方先生念在平敏郡王的分上,积这场阴功。” “当然,我有力量一定要使出来,无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方观承想了一下说:“这样,今天晚上傅中堂约我小酌,我跟他商量商量,看有甚么办法。” “是。”曹雪芹说,“只要方先生跟傅中堂赐予援手,家叔就不要紧了。” “要保住一条命,法子也还有,即令是绞监候,能过了秋审那一关,后年皇太后六旬万寿,明年必有恩诏,罪名可以改轻。”方观承又问:“听说令兄中风,病势怎么样?不要紧吧?” “危乎殆哉了。”曹雪芹紧锁双眉,“家门不幸,只有求方先生格外成全。” “言重、言重。”方观承站起身来,“等明天三法司覆奏以后,你来听信息。” 曹雪芹答应着又跪下来磕头道谢。方观承亦随即坐轿去应傅恒之约,只得宾主二人把杯密谈。 原来方观承这一年来,专负后年皇帝奉皇太后南巡的筹备重任。其中最艰巨的是要确保水陆两路的安全。当雍正年间,李卫由浙江巡抚到直隶总督,先是诱杀金陵的名武师甘凤池;以后又跟漕帮多方为难,与江湖上结怨甚深。而雍正、乾隆父子两代,在皇室中都有怨家,难保未蓄异谋,结纳江湖上精通水性的好汉,当御舟行经运河时,深夜在船底下凿个洞,那时再有千军万马护驾,亦难防不测的滔天之祸。所以方观承接任浙江巡抚后,全力化解,自徐州以下这条水路,可保无虞;现在要布置的是,北五省的安全措施,他的升调直督,就是为此。 这天其实不是傅恒约晤,而是方观承要求谒见密谈;因为,漕帮中的首脑,提出一个很难令人接受的建议,也可以说是条件,如果要车驾平安,最好的办法,便是皇帝亦在漕帮之中。换句话说:是要皇帝亦进“香堂孝祖”。这话方观承无法在皇帝面前启齿,想请傅恒代奏。 “这,这太匪夷所思了吧?”傅恒大为摇头,“问亭,你无法启齿,我又如何开口?” 这回答原在方观承意料之中,同时他亦并未期望皇帝会慨然许诺,但事情要一步一步谈,至少先要让皇帝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这实在很难,要等机会。”傅恒问说:“如果这件事办不到,另外有甚么替代的办法?”这一层,方观承当然也考虑过,“至少,”他说:“要请皇上承认漕帮的‘家法’。” “他们的‘家法’是可以将徒弟处死的;皇上是不是肯授予这一种生杀之权,亦不无疑问。” “这一层,我想没有甚么不行:明朝巡按御史就奉赐尚方剑,本朝专阃之将亦奉颁有‘王命旗牌’,那不是授予生杀大权吗?何况漕帮的家法,诸如犯上逆伦,方始处死,这亦是执行朝廷的王法,于纪纲并不相悖。” “这话倒也不错。我可以面奏代求。” “是。不过,仍旧请中堂先提前面的那件事。”方观承又说:“自古以来,英明之主,降身屈意,结纳死士,以期有益于社稷的先例,亦非绝无。皇上博古通今,有意追步汉武,建一番震古铄今的武功,则出以非常的举动,亦是无足为奇的事。” “你这话倒有点意味。”傅恒点点头说:“我想到一个说法了,不过要等机会。反正这也不是太急的事,慢慢儿再谈吧。” “是。事缓则圆。”方观承将这件事丢开,急转直下地说:“曹頫今天过堂,械系回刑部;据说拟的罪名是绞监候。请中堂无论如何救他一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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