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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咦!那又是为了甚么?”

  “据说也是因为乌大小姐帮着乌二小姐说话的缘故。”

  这就令人诧异了。曹震对乌二小姐的性情不甚了解;乌大小姐因为见过好几次,也听人谈起过她,是个很能干、也很势利的人,她之帮她妹妹说话,原因怕不会是如秋月所见到的,由于‘心高气傲’,不愿落个她的亲事由丫头所成全的‘话柄’。

  那么是甚么呢?曹震心想帮乌二小姐说话,便是赞成将阿元送入平郡王府;不过不见得是为阿元“飞上枝头作凤凰”的机会着想,而是希望阿元真的有一天成了侧福晋,结一个奥援。

  “好了!你下去吃饭去吧!”曹震又郑重叮嘱,“你可记住:第一,别提我让你到乌家去打听的事;第二,别谈芹二爷的亲事。”

  “是!”魏升嗫嚅着问说:“是不是芹二爷的亲事吹了?”

  “你怎么想出来问这句话?”

  “我是胡猜的。”

  “别胡猜!”曹震答说:“大概你明天就知道了。”

  “是。”魏升又问:“下午是不是还要去?”

  曹震想了一下答说:“不必!我自己去好了。”

  吃完了饭,曹震正要动身,不道乌太太带着乌大小姐来了。这一下,曹震自然得作一番观望;同时还要作一番紧急措施——他还没有将在乌家打听到的情形告诉马夫人,如今是来不及了;唯一的办法是将秋月找了来,略说大概,那样她就自会知道如何应付乌家母女。

  这时乌家的轿子,已抬入大门;要派人去找秋月来谈,其势有所不及,说不得只好自己三脚两步奔了进去,迎面遇着迎客的马夫人,后面跟着邹姨娘与秋月,这时都站住了脚。

  “秋月,秋月,你来!”曹震一面说,一面直奔角门,又回头招一招手。

  “太太跟邹姨娘先请。我看震二爷有甚么要紧话告诉我?”秋月说完,回身就走。

  “秋月,你料事如神。”曹震说道:“乌家大闹家务,看样子是乌二小姐不愿嫁过来,乌都统不肯悔婚。乌太太不知是何态度,不过乌大小姐是站在她妹子那面的。”

  “喔,震二爷是那里得来的消息?”

  “我让魏升去打听来的。”曹震又说:“喔?有件事很要紧,乌太太如果问起,送给平郡王的信追得回来追不回来;你只说听我说的,恐怕很难。”

  “震二爷自己进来跟乌太太说一声,不更好吗?”

  “等我想一想。我在前面听见信儿,怎么个情形,你溜出来告诉我一声。”

  “好!看乌太太说些甚么,我会很快来通知。”

  于是曹震一个人在自己屋里,枯坐静等;一等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眼看日影西移,心急无聊,难以忍耐,正盘算着不如自己闯进去当面看看情形时,秋月来了。

  “怎么样?”曹震急忙迎上去问。

  “事情透着有点儿玄。”秋月轻声答说:“乌太太甚么也不提,只是聊闲天;太太问起乌二小姐,她也只说了一句:‘本来也要来看大娘的,身子不爽,吹了风不好,我没有让她来。’以后就再也不提了。”

  “这,”曹震搔着头说:“他们是甚么意思呢?”

  “我也挺纳闷的。”

  “你总看得出一点甚么来吧?”曹震又问:“有没有想说甚么,不好意思开口的那种味道。”

  “没有。”

  “没有?”曹震想了一下想通了,“必是事情还没有定局,说不定乌都统这会儿在家跟乌二小姐大办交涉,亦未可知。等我亲自出马去探探阵。”

  “这好,”秋月问说:“人家要问起王府的信,我还是照那么说?”

  “对!”

  ***

  见了乌都统,自然先仔细看他的脸色,懊恼之色,欲掩还显,料想如果他会跟女儿办交涉,一定亦没有成功。

  “真抱歉之至。”乌都统抱着拳说:“上午跟二小女生了一场闲气,没法儿写回信。世兄来了正好,我也不必写信了,不过劳你的步,实在过意不去。”

  “那儿的话。信上谈的几件事,就请当面交代吧!”

  于是先谈公事,实际上是不谈亦无关系的琐事,所以毫无讨论地,很快就谈完了。

  “王府的信怎么样?”

  “大概追不回来了。”曹震答说:“镖局子的人路熟,都是抄最近的路走。”

  “我想大概也追不回来了。”

  乌都统的语气平淡,亦没有甚么表情,显然的,信追得回来与否,在他已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了。

  “当然,我还在作万一之想。”乌都统把话又拉了回来,“倘或真的追不回来了,通声,你说我该怎么办?”

  “失信于平郡王,似乎很不妥。”

  “我也是这么想。”乌都统叹口气说:“难是难在小女。”

  “那,”曹震想一想说:“只好慢慢儿劝她吧!”

  “是的。”乌都统说:“等我慢慢儿开导她。”

  这态度就很明白了,阿元的事,决定如平郡王之意;乌二小姐的亲事,暂且摆着再说。

  探明了阵势,曹震就不必多逗留了;告辞回家,恰好乌太太母女在上轿,他躲开一步,等客人走了,到上房来看马夫人。

  “你到乌家去了。”

  “是的。”

  “乌都统怎么说?”

  “我跟他谈得很好。”曹震答说:“我替他开路,他把事情拉开来。彼此不是一步一步往前挤,自然就舒服多了。”

  “舒服可是谈不上。”秋月插嘴说:“我看乌太太没话找话,也挺累的。”

  “怎么?”曹震问说:“始终只是闲白儿?”

  “可不是!”马夫人答说:“乌太太说明天还要来看我,我说我去看她;她不许,说怕我累着了。我看,她是不让我见乌二小姐。”

  “太太见的是。”

  谈到这里,停了下来,大家都在转同一个念头,下一步该怎么办?秋月最冷静,发现乌都统、乌太太的手法很高明,这样拖延着,占取了可进可退的优势,如果乌二小姐回心转意了,即时又可照原意办理;倘或执意不回,那就仍旧是个拖的局面。

  于是她说:“拖不是办法,京里事也很多,要拖到那一天才能走呢?”

  “这话不错。”马夫人深深点头,“既然乌都统已有了表示,明天我跟乌太太就好说话了。”

  “太太打算怎么说?”

  “我打算这么跟她说,既然乌都统觉得为难,那就把这件事撂在那儿,等过了雍正爷周年忌辰,咱们再好好儿商量。”

  “是。”曹震答应着;可是他的脸色却显示着心里另有盘算。

  这是常有的情形;只要一见到了,马夫人总是跟他人另外谈一件事,好让他细细思量。此时亦不例外,她看着秋月说道:“明儿得收拾行李了。”

  “怎么?”门外有人发问,是邹姨娘的声音;只见她掀帘而入,脸上是诧异的神色,“太太怎么要走了呢?”

  曹雪芹跟乌二小姐的婚事中变,邹姨娘只看出征兆,却不知其详。马夫人不愿此事张扬,赶紧拉着她的手说:“一时也说不完;你别走,等我跟通声谈完了,原原本本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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