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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下面提到怡亲王自择葬地的情况说:“已而在六十里外的涞水县境,得一平善之地曰:此庶几臣下可用者。奏请赐给。朕彼时迟回,未曾降旨。王于病中,令侍郎刘声芳恳切转奏,朕不得已,允其所请。王得旨喜极,只于踊跃而舞。云:‘皇上待我隆恩异数,不可枚举。今兹恩赐,子子孙孙具受皇上之福于绵长矣’。即日遣护卫前往起土;越数日,护卫呈看土色,王取一块,捧而吞之。盖王知朕眷王之深,唯恐茔域未定,将来仍以前所欲赐之地赐之也。”

  泥土是多脏的东西,健壮之身,吞下这么一块,轻则致疾,重则丧命,何况是病人?再说,怡亲王为了决心要葬在涞水的这块地上,大可先行动工修一个生圹,亦不必出此下策以明志。看起来自速其死,形同自裁这一说,未尽子虚。

  于是皇帝再捡“雍正朱批谕旨”来看,收录高其倬的奏折,最后一卷是在雍正十二年六月二十六日,奏报所属各地,连日大雨,积水过多,严饬排水补种。

  折后朱批是:“高其倬巡抚江苏,安望免旱涝之虞?览所奏雨水各情形,原非意外事,殊无足讶。其中虽经淹浸而不致成灾者,乃督臣忠勤感召之所至尔。诚为之征,昭如影响,明者睹之,莫不毛骨悚然。第未审下愚辈作如何体会也。”又像有不尽欲言之意;皇帝越想越怀疑,决定查个明白。

  这种事当然不便形之于文字,得派个人到江苏面询高其倬。本来莽鹄立是原经手,应该派他;但皇帝不信任此人,改派了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的来保,吩咐他向高其倬问明两件事:一件是泰宁山这块地到底是不是万年吉壤?再一件是先帝要将附近中吉之地赐给怡亲王,他何以固辞?是由于已知此地不吉,怕子孙受祸呢?还是那中吉之地,也可能出帝皇?倘或如此,岂非中吉之地应为上吉才是?

  ***

  “皇上为这件事,心里很烦,要我年前赶到苏州,尽元宵以前回京复命。”来保紧接着又说:“昨天下午我给小王去辞行,得了个消息,皇上的意思,将来的陵工让恒亲王主办。”

  一听这话,曹頫倒不觉得甚么,曹震却如兜头一盆冷水,因为恒亲王与他宿无渊源,他图谋陵工的差使,只怕要落空了。

  “通声,”来保与曹震所谋求的事情有关,当然也想挽救,所以向他问计:“你有甚么好主意没有?”

  心乱如麻的曹震,定定神,想了一下说:“现在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倘或高制军回奏,说泰宁山的地不好——”

  “那有这回事!”来保打断他的话说,“怡亲王能干那种大逆不道的事吗?”

  “那么,”曹震问说:“何以怡亲王不愿意要那块中吉之地?上吉之地出皇上,中吉之地出王公,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吗?”

  “你这话问的有理,不过,有人解说其中的缘故,似乎更有理。地是好地,稍微懂一点风水的人都看得出来,不过定穴或者没有定对,万一有个更高明的人指出来,泰陵应该定在那块中吉之地上,而这块地已经让怡亲王占了,那时候怎么办?”

  “啊,啊,原来以亲王是存着一个万一错了,还可以补救的心思。那就对了!”曹震又问:“穴是谁定的?”

  “是怡亲王的一个门客,姓钟;前年去世了。”

  “喔,”曹震又问:“没有请高制军看过?”

  “高制军说再看看;后来因为雍正也催着复命,就照姓钟的意见定了下来。”

  “这,这好!我倒有个主意。”曹震灵机一动:“来爷爷,高制军不是在那儿受窝囊气吗?正好给他一个回京的机会。”

  “喔,你说。”

  “请高制军这么回奏,兹事体大,非面奏不可。皇上当然不愿意无缘无故召他进京;那就不妨让高制军告病。告病就得开缺,开缺便须回旗,回旗自然到京,到京应该请圣安,那时候不就能造膝密陈了吗?”

  “这个办法,不着痕迹,”来保连声称妙。

  曹震也很得意,因为他确信高其倬必蒙当今皇帝赏识;高其倬毕竟是名副其实的翰林;在好风雅的“今上”,会另眼相看。而且高其倬的一个堂兄弟高其佩,善于指画,在今皇居藩时,便有往来,爱屋及乌,既当推恩高其倬。

  在高其倬,能设法让他摆脱赵宏恩,他一定衷心感激,而论到陵工,他说话必又是最有力量的,那是何愁他不“感恩图报”?

  转念到此,曹震便不在乎将来陵工是平郡王还是恒亲王主办了。

  ***

  回到宿处,已是二更时分,曹震这天起得早,人已经很倦了。但曹雪芹与杏香姑嫂,都像有话要跟他请示似的,心知如果不把这一层弄明白了,曹雪芹与杏香还会逗留在他的屋子里不走,岂非白耽误工夫。

  于是他问:“你们是有话跟我说。”

  “是芹二爷有话跟你谈。”翠宝抢在前面说;同时站了起来,向杏香说道:“咱们先替芹二爷铺床去。”说着,相偕而去。

  “怎么着,你有话?”曹震坐在床沿上说。

  “是!”曹雪芹换了个座位,挨近曹震问道:“震二哥,你打算怎么安顿翠宝姊?”

  曹震望了他一眼,反问一句:“她跟你谈过了?”

  “是的。”

  “她怎么说?”

  “她说,你打算暂时把她安顿在通州,将来也许挪地方,是易洲不是?”

  既然曹雪芹都知道了,曹震自然不必再有何顾忌;点点头说:“正是如此!”

  “将来呢?”

  这一问将曹震问住了,“将来?”他说,“我还没有想过。”

  “这么说,是个短局?”

  又是难以回答地一问;曹震心中一动,忽然得了个计较,“我倒问你,”他说,“你看是短局好,还是长局好?”

  “我也不知道。”曹雪芹不自觉的又补了一句:“我也不能说。”

  这一下,曹震就不能不追问了;“为甚么?”

  “我说长局好,对不起锦儿姊;说短局好,对不起翠宝姊。”

  这话将曹震气得一跺脚,“咳,”他扭着头说:“原来指望你替我那个主意,谁知道你反害得我更没有注意。”

  曹雪芹不想他是这样的态度,又歉疚、又好笑,仔细想了一下,真的替他出了个主意:“我看这样,”他说,“相知到底还不深,不妨相处一段日子;看她性情还不错,是能接回家去的,在慢慢儿探锦儿姊的口风,跟她好好商量。至于我帮着疏通,是义不容辞的事。”

  “你早这么说,不就行了吗?说老实话,怎么办也是帮你自己。”曹震忽又兴味盎然的问:“怎么样?杏香不错吧?”

  “嗯。”曹雪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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