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高阳 > 三春争及初春景 | 上页 下页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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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弘昼一进屋,嗣皇帝突然发觉自己应该怎么做;迎上前去,一把爆竹,哽咽着说:“老五,你看,你看阿玛就这么去了!”说着顿足大哭。 到底父子天性,手足的情分也不薄,弘昼也是悲从中来,不知不觉地跪了下去,抱住嗣皇帝的腿,喊得一声:“皇上!”放声长号。 兄弟相拥而哭,果王垂着泪解劝;哭停收泪,嗣皇帝拉起弘昼说道:“十七叔跟我说了;十六叔做主,阿玛的私财都归你,很好,原该这么办!” “是,谢皇上的恩典。”说着,弘昼便又跪了下去。 “起来,起来!咱们商量大事。”嗣皇帝拉起弘昼,又转脸问果王,“十七叔,甚么时候去迎灵?” “这,”果王想了一下说,“想来内务府已经把‘吉祥板’送到园子里去了。如今先得排定办理丧仪的人。” “十七叔,”嗣皇帝说:“我看先宣‘四辅政’吧。” 果王想想不错,先宣示辅政大臣,然后一切由辅政大臣奏请亲裁,颁发上谕,方合体制。 于是以‘奉大行皇帝遗命’的名义,“着庄亲王、果亲王、鄂尔泰、张廷玉辅政”。嗣皇帝很细心,特别又加了两句话:“鄂尔泰因病解任调理;今既奉遗命辅政,着即赴任办事。” 于是除四辅政王大臣以外,另外派出一等英盛公丰盛额;领侍卫内大臣讷亲,协办大学士徐本,协办大学士礼部尚书三泰,内大臣海望,理藩院侍郎都统莽鹄立等人为恭理表仪大臣,在隆宗门内的内务府朝房办事。 其时,天色已明,消息遍传,王公宗室,部院大臣,纷纷进宫。但都在隆宗门外待命听宣,到底大位谁属,未奉明诏,因而窃窃私议,相互打听,情势显得相当紧张。 就在这沉闷的令人几乎要窒息的气氛中,来了一班宝石顶、团龙补服的亲贵,领头的一个,有四十上下年纪,身材既高且瘦,猪眼鹰鼻,正是住在撷芳殿的理亲王弘皙。 其次是怡亲王的两个儿子,长子贝勒弘昌,第四子宁郡王弘晈,此外还有恒亲王允祺的世子弘升,与弘皙的胞弟——允礽有十二个儿子,在世的有七个,一齐都来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允禄的次子弘普也在内;只见他从后面疾步超前,首先进了隆宗门,直奔内务府朝房。 一进门四处张望,发现他父亲坐在里间,急趋而前,莽莽撞撞地问道:“阿玛,皇上到底是谁?” “是宝亲王。” “怎么会是他?” 一语未必,只听允禄厉声喝道:“住嘴!”接着站起身来,使劲一掌打在弘普脸上,怒气不息的骂道:“你这个大逆不道的混账东西,替我滚!” 弘普捂着脸不敢作声,事实上也不容他又说话的工夫了,弘皙他们这班人已经进来了。 一见有弘昌、弘晈在内,允禄不由得心往下一沉,连怡贤亲王之后,都不能尊奉遗诏,可真不大好应付。 “十六叔,十七叔。”弘皙带着他的胞弟和堂弟,为庄、果两王请安,黑压压的蹲满了一屋子。 “你们都赶快撤缨子!”庄王微带责备地:“莫非没有听说,出了大事?” “听是听说了。未见遗诏。”弘皙问道:“是不是要等我来宣诏?” “不是你。” “是五阿哥?” “也不是五阿哥,是四阿哥宝亲王。” “怎么会是他?”弘皙的声音很沉着,“十六叔,是谁说的?” “是鄂尔泰。” “是他一个人?” “不只他一个——” “我只请问十六叔,”弘皙抢着问道,“受顾命的是那位?” “我跟你十七叔,鄂尔泰,还有张廷玉。” “四顾命都亲承‘末命’?” “不,只有鄂尔泰一个人。” “哼!”弘皙冷笑,“又是个口含天宪的。” 这是个尖刻的讽刺;十三年前,圣祖遗命:传位于皇四子,只凭隆科多口中一句话;不想十三年后,旧事重演,仍然也只是鄂尔泰一句话。 “有大行手诏为凭。你看。”庄王打开了那个金镶的景泰蓝盒子。 弘皙不看而问:“是从‘正大光明’匾额后面取来的?” 这是大行皇帝独创的立储之法,早在雍正元年八月,就曾召集王公大臣宣谕:储位已定。已密书姓名,缄藏金盒,贮存于乾清宫中,世祖御笔‘正大光明’那方匾额后面。到了雍正八年,那个盒子拿下来过,过后又放了回去。庄王已记不得这回事,此时只有照实答复。 “这道遗诏是大行皇帝亲手交付的,鄂尔泰敬谨承领;有内大臣海望、总管太监苏培盛他们在场亲眼得见。‘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金盒子,还没有取下来看,不过看不看都一样,你如果要看,现在就可以去取。” “十六叔,不是我要看。大清朝的天下是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艰难缔造;圣祖仁皇帝辛苦经营所传下来的,十三年前,大位授受之际,暧昧不明,如今不可再蹈覆辙。” 这是公然指责大行皇帝夺嫡;在场胆小的人,将脸都吓黄了。庄王已颇为不安,但也只能沉下脸来说一句:“弘皙,你不能这样说。” “我说的是实话,也是天下的公论,否则大行皇帝不必颁布‘大义觉迷录’来辩解了。” 弘皙接着说:“不过事成过去,可以不提,只谈今天好了,我想请问十六叔,以那道遗诏为凭?” 庄王已是没有听懂他的话,愣然问说:“甚么那道为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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