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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阁网 > 高阳 > 三春争及初春景 | 上页 下页


  可是,对于弘皙迁入宫中这件事,皇帝却有悔意了,私下决定,仍旧传子不传侄,好在只说择贤而立,不立弘皙,不算背盟。

  不过传子却又颇费踌躇,弘历虽有“素蒙皇考钟爱”这句话在,而他自己所钟爱的,却是皇五子弘昼。

  大家的意思,仍是劝皇帝择贤而立。但何以谓之贤,何以谓之愚?实在不易分辨得清楚,精明与刻薄,慷慨与挥霍,毫厘之差,失之千里。皇帝反复考量下来,想出一个试验的办法;这天将庄、果二王,鄂、张两相召入养心殿,只见桌上陈列着两个黑漆木盘,上覆黄袱,皇帝亲手将黄袱揭开,一盘中盛一方玉印,一盘中是十粒萤光耀彩、尺寸稍逊与东珠,但也是稀世之珍的大明珠,在黑漆盘中滚个不停,将人的眼都看花了。

  正当四个人都在纳闷,不知皇帝是何用意时,苏培盛已带了两个太监进来,小心翼翼的将漆盘捧了出去。皇帝并无一语,只是顺着皇帝的意向,奏陈了个人掌管的政事。

  约莫一顿饭工夫,苏培盛回来复命说:“四阿哥要了玉印,五阿哥要了珍珠。奴才传旨,不必亲来谢恩。两位阿哥还是像养心殿的方向磕了头。”

  “喔!”皇帝问道:“是谁先挑的?”

  “奴才请四阿哥先挑,四阿哥说:‘让五阿哥先挑吧。’,五阿哥就说;‘我要明珠。’”

  “四阿哥呢?怎么说?”

  “四阿哥没有说甚么。”

  “那么,”皇帝问道:“你总看出点儿甚么来了吧?”

  “奴才看四阿哥是是高兴在心里的样儿。”

  皇帝挥一挥手,遣走了苏培盛,叹口气说:“这可真是天意了。”

  两王两相到此方始恍悟,皇帝是测试两皇子的志向,明珠喻富,玉印喻贵,皇五子先挑,本自占了大便宜,不道舍贵而取富,此非天意而何?

  “你们记住今天的事,倘或将来五阿哥有甚么怨言,不拘是谁,把今天的这段故事告诉他。”接着,皇帝提起朱笔写了一道手谕:“皇四子弘历、皇五子弘昼,年岁俱以二十外,皇四子着封为和硕宝亲王,皇五子着封为和硕和亲王,所有一切典礼,着宗人府照例办理举行。”

  ***

  鄂尔泰回忆至此,随即醒悟,先“收服”了和亲王,同胞兄弟合力来对付理亲王,事情就好办了。

  正待开口有所陈奏,只听步履杂沓,庄亲王允禄与果亲王允礼,一前一后,相携而至。进门便待屈膝,嗣皇帝急忙奔了过去,一手挟住一个,他的身材高,又富臂力,所以挟住两王,能不让他们下跪。

  “十六叔,十七叔,”皇帝放声而哭:“你们看,我连送终都没有赶上。”

  一帝两王,相拥而哭,鄂尔泰陪着淌了一会儿眼泪,跪下说道:“请皇上和两位王爷节哀,还有多少大事要办呢!”

  劝得收了眼泪,庄王说道:“臣是刚接到消息,说鄂尔泰进宫了。如今要办的大事很多,先后次序的分出来;请皇上明示,那件该先办?”

  嗣皇帝懂他的意思,要分先后的大事,只有两件,一件事到圆明园迎灵入大内,一件是宣诏明示,大命归于何人,他不便表示应先宣诏,那就仍旧只有饰词推脱了。

  “我方寸大乱,不知道该怎么办?请十六叔、十七叔跟鄂先生商量着办吧。”

  “臣不敢当此称呼。”鄂尔泰急忙躬身回答,而也就是“先生”二字,更激发了他挺身担当的决心,“皇太后跟内廷各主位,大概也得到消息了,一定都在着急,请皇上先安慰了皇太后,好起驾迎灵。至于宣示哀诏,交给两位王爷和臣来办好了。”

  “好,好!”嗣皇帝说:“一切都请十六叔、十七叔和鄂先生作主好了。”

  ***

  眼泪汪汪的和亲王弘昼,心里不知道是甚么滋味,那副眼泪是哭大行皇帝,还是哭他失去了皇位,自己也不甚分明,只觉得是太委屈了,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他心中的委屈。

  “有段故事,五阿哥只怕还不知道。”鄂尔泰平静得说,“当初原是五阿哥自己挑的。”

  “挑甚么”弘昼茫然的问。

  “挑玉印还是明珠?如果五阿哥挑了玉印,今天皇位就是五阿哥的。不过,”鄂尔泰紧接着说:“五阿哥也不必失悔,富贵荣华一辈子,也够了。”

  弘昼初听不解,细想一想方始明白:顿时脸色大变,情不自禁的跺一跺脚。

  庄王便即说道:“小五,你看开一点儿!你得仰体亲心,当初皇上为甚么亲自拟你们的封号,宝亲王之宝,告诉你天命有归,非人力所能强致;和亲王之和,希望你守本分,‘家和万事兴’,民间如此,皇家亦不例外。你哥哥一向待你不错,今后当然更要照看你,你想要甚么,告诉我,我带你去要。”

  “我不想要甚么;我也不知道要甚么。阿玛把甚么都给了他了。我还能要甚么?”弘昼悻悻然地说。

  语声中怨气冲天,不加安抚,只是硬压下去,纵能暂时无事,一旦爆发,必又是一场骨肉相残之祸。庄、果两王及鄂尔泰想起大行皇帝托以腹心,知遇之深,眷顾之厚,有个相同的想法,不独他的传位于皇四子的遗命必得实现,就是皇五子,无论如何亦须保全。

  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庄王悄悄将他们两人找到一边,低声问道:“你们看,用甚么法子能让小五的那口气咽得下去?”

  “惟有请皇上格外加恩,”鄂尔泰说:“五阿哥一向讲究饮馔服御,甚么都要最好的;我想请两位王爷善加开导,反正将来必能让他过称心如意的日子就是了。”

  “空言只怕无用。”果王摇摇头:“得这会儿就见真章才好。”

  “有了,”庄王点点头,“我想到一个办法。”

  “甚么办法?”

  “把国事和家务分开来办。”

  果王不解,鄂尔泰却领会了,“十六爷,”他说:“皇上本来就交代过了,请两位王爷做主,这会儿就跟五阿哥说吧。”

  于是回到原处,庄王叫一声:“小五,”首先做了一番告白,“你别当你四哥,跟我的情分不同,我回想着他;正好相反,我现在是替你委屈。不过这也要怨你自己不好,当初本来是你先挑的,你要挑了玉印,今天不就是你当皇上了吗?”

  这番话说得更率直,弘昼锥心泣血般悔恨,脸色非常难看,鄂尔泰急忙加以解劝。

  “五阿哥,你别难过。皇上一向待你最厚,将来自然还是格外照看你,要甚么有甚么,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是啊,你觉得委屈,人家可是求之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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