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高阳 > 曹雪芹别传 | 上页 下页 | |
六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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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清朝。” “既然是清朝的官,那就——”冯大瑞突然缩住口,笑一笑不再多说。 “怎么样?”老刘显得极有兴味似地:“王爷,你怎么话说半句?” “不必说了。”冯大瑞摇摇头。 “那我替王爷锐了吧,既然是清朝的官,就不是明太祖的子孙。是不是?” 这才真到了一言可以决生死的地步,如果他答一声“不错”;而老刘是李卫派出来侦缉的人,那末他马上就会有被捕的危险。冯大瑞心想,看样子难逃劫数,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过去再说。 “老刘,我不大懂你的话。”冯大瑞突生急智:“我是说,他如果是明朝的官,怎么能活到今天?顺治十八年、康熙六十一年、加上雍正十一年,你算算该多少年?还能有明朝的官儿活到今天?” 这样不知所云地一胡扯,老刘微微一笑,问一句:“王爷,你想不想知道这位朱侯爷的来历?” 如何不想?不过冯大瑞不愿显得太关切,便看一看夕阳,“时候还早。”,他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聊聊。” 于是老刘举壶替他斟茶,从那手势中看得出来,此人身在“洪门”。冯大瑞懂他们的规矩,但清洪有时异途;有时一家,不宜轻露行藏,所以只点点头,别无表示。 “老皇在日,常说清朝不但没有夺明朝的天下,而且替明朝报了仇。”老刘用手向昌平州一指:“当初李自成拿崇祯皇帝、皇后的棺材,往昌平州衙门一送;地方官总算很有良心,拿两口棺材跟田贵妃葬在一处。清朝照十二陵一样看待。到了康熙三十八年,南巡祭明孝陵,老皇打算找出明太祖的子孙来顶香烟;那知道真正找到了,倒又说是假的。这段掌故,也有二十多年了;王爷知道不知道?” “不就是朱三太子那一案吗?” “不错,就是那一案。”老刘又说:“明明真的,偏偏说成假的。王爷,你说这是甚么意思?” “我不懂。”冯大瑞摇摇头。 “很容易明白。不说是假的,怎么杀他?杀他的罪名是冒充朱三太子。由此可见,康熙三十八年说要找明太祖的子孙来顶香烟,原意就是要骗朱三太子出头。王爷,我的话说得够明白了。” 从他的神色中去看,最后那句话不是解释那段掌故,而是表明了他的身份跟态度;示人以诚,不必疑忌。冯大瑞久行江湖,先就猜到老刘若非李卫的鹰犬,便是约会之人派来先作试探的前哨。如今可以大致确定,属于后者。 既然如此,就不必再一味闪避;不然越绕越远,难以凑合。 因而想一想说道:“照此说来,那正定府知府只怕不是明太祖的子孙;他才是冒充姓朱。” 老刘欣悦地笑了,“王爷总算明白了。”他说:“如果有机会遇到这位朱侯爷,你老会另眼相看吧?” 这是提醒他要防备延恩侯府的人,冯大瑞深深点头,然后又问:“王府呢?怎么说‘要到王府,只有到龙泉寺?’” “求雨都到龙泉寺,因为龙王在那里。有龙王的地方,不就是王府吗?” “原来如此!”冯大瑞问:“今晚的酒到王府里去喝,来得及吗?” “一共十五里路,怎么来不及?”老刘起身说道:“请略坐一坐,我去找牲口。” 说罢起身,须臾消失在野茶馆后面。冯大瑞便喝着茶回想与老刘谈话的经过,心里不断在琢磨,是将来意据实而言呢;还是到了龙泉寺再说? 踌躇未定之际,老刘已经回来了,左手牵着一匹毛片乌黑闪亮、精壮非凡的白鼻驴;右手提着一个极大的酒葫芦。见了冯大瑞将酒葫芦一扬,大声说道:“五斤莲花白,够王爷你喝的了。” 冯大瑞心中一动,随即接口:“别叫我王爷!” “那末叫你甚么?” “你倒猜上一猜!” 老刘微笑着不作声,将缰绳往黑驴身上一撂,驴子随即站住;只见他拿酒葫芦挂在皮鞍的“判官头”,转身而去,将冯大瑞的马牵了过来。 “不敢当,不敢当!”冯大瑞急忙迎了上去:“我自己来。” “别客气。冯大爷是贵客;请上马吧!” 人家连姓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冯大瑞拱拱手说道:“这么说,是黄二爷请你来接的?” “对了,黄二爷在等着你老呢。请吧!” “是,是;请问还约了些甚么人?” “沧州的强镖头。”老刘问道:“冯大爷认识他不?” “是强永年不是?我跟他是同行,很熟的。”冯大瑞又问:“还有呢?” “就你们两位。” 于是冯大瑞扳鞍上马;老刘也上了驴子,在前引路。沿着一条清溪,往东而行;地势渐高,炎暑渐消。到得龙王山龙泉寺;老刘勒住缰绳,却不下骑。 “冯大爷,”他问:“是在这里歇歇脚,喝碗茶呢;还是一直就上龙王庙?” 听得这一说,冯大瑞抬头仰望,才看到山顶上有座孤零零的庙;当即问道:“黄二爷在龙王庙?” 老刘说:“是的。” “那就一直上去吧!” 山道很仄,不容并骑;老刘的那匹黑驴,似乎是去惯了的,蹄声得得,一会儿就听不见了。冯大瑞紧紧追随,到得龙王庙前,见老刘已跟约他来会的东道主在等着了。 等老刘上前拉住嚼环,冯大瑞一跃下马,口中喊一声:“黄师叔!”随即屈膝请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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