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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不捂还好,这一捂显了原形。秋月本是守礼谨严的处子,妇人之事,并不深知;此时由于春雨的不寻常的动作,触发了她的一样由见闻中得来的知识,干呕爱酸不就是“有喜”了吗?

  意会到此,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她的表兄。这一惊非同小可,脸上的颜色都变了;正在寻思该如何去问她这一段私情时,却又突然意会:说不定是芹官的种呢!

  于是惊而又喜;心想这件事未可造次,得先告诉了锦儿再说。因而定定神问道:“你是不是想跟了太太去?”

  “我想也不行啊!”

  “这是怎么说?”

  “做下人的,那里作得了自己的主?”

  “喔,”秋月点点头:“这话也是。照道理要太太交代下来。”她略想一想又说:“芹官恐怕会在京里念书。你知道四老爷的,最看重这件事;棠官也去了,兄弟俩在一起有伴,说不定四老爷就在京里替他们请一位好先生了。你把芹官的东西理一理;自己也预备着。”

  “知道了。”春雨问说:“还有甚么事?”

  “芹官大概还不知道这回事;等他下了学,你先送他到太太那里去。吃了饭再送他到这里来;明天做佛事,让他来写疏头。就这件事!”

  春雨答应着走了。

  秋月立刻又将心思关注在春雨怀孕这件事上;要找锦儿,想起她出门去提存款,不知道甚么时候才回来?考虑了好一会,总不能暂且抛开;决定直接告诉震二奶奶。

  ***

  震二奶奶恢复了她的尊严,对回事的总管和嬷嬷,谈到公事,丝毫不假词色。秋月心里虽急,也不敢冒昧去打搅,只静静地等在一边。

  震二奶奶却发觉了,“你在火盆旁边坐一会。”她说,“我这就快完了。”

  于是手挥五弦,目送飞鸿地,同时应付好几个人;片刻之间,人都散了,等她站起身来,小丫头递上热毛巾跟热茶。震二奶奶摇一摇手,径自向秋月走来。

  “你说吧!”

  秋月将自己的椅子让了给她;另外端张骨牌凳,紧挨着震二奶奶坐了,将发现春雨干呕及急忙掩饰的情形,悄悄地说了一遍。

  “有这回事!”震二奶奶问道:“你当时怎么样?”

  “我没有敢作声,第一,怕弄错了;第二,怕是芹官的种,不能冒失。我只问她,愿意不愿意跟了太太去?她说,下人作不得自己的主。”

  “这意思是不想跟了去?”

  “是这意思。”

  “既然是这意思,那里会是芹官的种?而且,她也早就要说了。”

  秋月恍然大悟,惭愧地说:“看我这脑筋,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好久,震二奶奶问道:“芹官甚么时候放学?”

  “老师快回去过年了,有好些功课交下来;这一阵放得晚,总得到未初。”

  震二奶奶取出一个小金表来看,短针已快指在十一上;到未初有八刻的工夫,便即说道:“快刀斩乱麻,还来得及;趁芹官放学回来之前,就办了它。”

  见此光景,秋月感到事态严重了;不能不问一句:“是怎么个办法?”

  “我先去跟太太回;你悄悄儿把春雨找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秋月不便再问;不过料无好事,有些替春雨担心,也有些替自己担心,怕震二奶奶诘问此事,会将她牵涉在内,春雨会对她不满。

  但事已如此,甚么都顾不得了;只是急急忙忙赶到双芝仙馆,却还得装作从容地说道:“太太找你有话说呢!”

  春雨倏地望了她一眼;彷佛在问:马夫人自己不会派人来传唤;又何用劳动你充任小丫头的差使?意会到这一点,秋月觉得应该有所解释;转念一想,大可不必。不过,还是将脸扭了过去,避开了春雨的眼光。

  ***

  一进院子,便觉得气氛异样;及至进了堂屋,只见马夫人坐着,震二奶奶站着;反倒坐镇中门的吴嬷嬷坐在靠门的一张小凳子上。

  等春雨请了安;吴嬷嬷起身说道:“春雨,你跟我来。”

  春雨料知事发,面色惨白;转眼向秋月望去,眼中有乞援的神色。秋月却仍是畏缩地避开了视线。

  “你来!”震二奶奶看马夫人已起身入内;便轻轻地向秋月招呼。

  “春雨恐怕不能再要了!”马夫人叹口气说,“我很伤心。”

  伤心是由失望而生;当初何等看重春雨,如今作出这种自轻自贱的事来,难怪马夫人伤心。秋月虽知其意,却苦于无词相慰,只好不作声。

  死样的沉寂中,只听得门帘作响,回头看时,吴嬷嬷老远便深深点头,接着伸了三个指头:马夫人便问:“人呢?”

  “在外面。”

  “让她进来。”

  这一进来的春雨忸怩万状,脸上陪笑不像陪笑;伤心不像伤心,神态尴尬极了。

  “是有三个月了?”马夫人问吴嬷嬷。

  “是!差不多三个月了。”

  “春雨,我顾你的面子,你自己说吧!”

  “你可放明白些!”震二奶奶接口警告,“可别昧着良心说话。”

  这是警告,别诬赖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芹官的骨血。这便使得春雨更气馁了,低垂着头,好久都不开口。

  “我知道!”

  秋月执着她的手还不肯放;震二奶奶便又开口了,“吴嬷嬷!”她说,“放丫头出去的规矩,你都知道,念在她照应芹官一场,箱子只略为看一看就可以了。”

  “是!”吴嬷嬷向秋月使个眼色;让她放了手才向春雨说:“去吧!理你的箱子去。”

  “你放明白些!太太跟震二奶奶开恩,放你一条生路。你怎么倒不开口了呢?”

  原来马夫人、震二奶奶跟吴嬷嬷已经商定了处置的办法。春雨懂得吴嬷嬷的暗示,不觉由忧而喜,却不敢摆在脸上;只装出委委屈屈的神情说:“我错了!请太太、震二奶奶责罚。”

  马夫人便向震二奶奶呶一呶嘴,示意她作处置;震二奶奶便用婉惜的语气说:“本来想让你风风光光的走;谁知道你的肚子不争气,把幌子都挂出来了!说不得只好这会儿就作个了断;趁芹官还没有放学,你就走了吧!我会替你瞒住;让他常会想起有情有义的好春雨。”

  最后这句话,真比刀子还锋利;将春雨的一颗心割回来一半,不觉痛哭失声,但很快地将嘴捂住,泪流满面,偶尔发出一两声抽噎。马夫人心有不忍,将脸扭了过去;秋月更是陪着春雨淌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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