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高阳 > 红楼梦断④延陵剑 | 上页 下页
九三


  既是赌命,自然放手大干,要多找帮手;第一个是兴儿,非把他收服了不可。因此,等兴儿一来,打起精神全力对付,亲热得让兴儿有受宠若惊之感。

  “五婶儿,你别张罗了。有话就说吧!”兴儿又问:“五叔呢?”

  “打酒去了。”赛观音端了一碗绿豆汤来,“话多得很,得跟你慢慢儿细谈;先凉快凉快。”说着,便坐在他身边,为的是“一人搧风二人凉”。

  “不敢当、不敢当。”兴儿一面喝绿豆汤,一面问道:“五婶儿,你在替我们二爷办一件甚么事;是不是?”

  “不光是替二爷;为我自己,也为你。”

  “为我?”兴儿既困惑又好奇,笑着问道:“一件事拴着三个人;是件甚么事?可真想不出来了。”

  “回头你知道了。我先问你,二爷跟你怎么说来的?”

  “他让我到你这儿来,说你交代的话,就跟他自己交代一样。”兴儿皮里阳秋地笑一笑,“五婶儿,我真服了你了。”

  “怎么?”

  “跟二爷好久不见;一见就把他摆布得服服贴贴。五婶儿,你真是好功夫。”

  赛观音脸一红,“甚么功夫不功夫?别胡说八道。”她忽然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兴儿,我问你句话,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有你的好处。”

  看她的神情决非开玩笑。兴儿也正色道:“好!我一定说实话。”

  “你们府里那么多妞儿,总有你看中了的吧?”

  这又像是开玩笑的话;兴儿便仔细看一看她的脸色,要弄清楚了真意,才好作答。

  “别害臊!”赛观音又说,“我不是无缘无故跟你瞎扯;你跟我说实话。”

  “我不说,你也知道。”

  “那是说,有你看中的。”赛观音紧接说,:我也不问那是谁;你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只要你替二爷把事情办成了,包在我身上,把你看中了的妞儿,娶回家去。”

  一听这话,兴儿越发要细看她的神态;怎么样也看不出她是在开玩笑,可也不能就这么信了她的话。想一想问道:“是件甚么事?”

  赛观音不即回答,眨了一阵眼,方始开口:“二爷跟你说了,我的话就像他自己交代一样?”

  “是啊!”

  “那么,你该知道,我现在跟你说的话,就是二爷的话。”

  “我明白。你说啊!”

  “你们二奶奶跟隆官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兴儿一惊,几乎将一碗绿豆汤打翻;定定神问道:“这是二爷让你来问我的?”

  “也可以这样说。”赛观音又说:“就这件事,拴着三个人,二爷、你、我;办好了大家都好。”

  “要怎样办?”兴儿惊疑不定,“不会大闹一场吧?”

  赛观音知道他胆子小,赶紧安慰他说:“不管闹不闹,绝不会把你扯在里头。我跟二爷已经商量好了;只要你听话,包管有你的好处。而且,好处还不小。”

  兴儿凝神想了一会;点点头说:“好!我有甚么说甚么。二奶奶跟隆官的事,我也听说过;没有敢打听。”

  “当然,谁也不敢打听;你们二奶奶不是好惹的。”赛观音又说,“话又说回来,我又怎么敢打听、敢惹她呢?就为的有二爷在。天塌下来有长人顶;没有甚么好怕。”

  “这,”兴儿迟疑地问道:“二爷想拿二奶奶跟隆官?”

  “对!”

  兴儿一哆嗦,“能拿得住吗?”他结结巴巴地说,“拿不住,或者拿错了,那可是没法子收场的事。”

  赛观音毫不在乎地笑一笑;“这还用你说?自然都想周全了。”她说,“不但要拿住真赃实犯;还闹不起来。怎么闹不起来呢?是你们二奶奶不敢闹;一闹不是自己出丑?”

  听得这话,兴儿松了口气,“想来是有高招。”他说,“五婶儿,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

  “别恭维我!这件事还得你好好儿出点力。”赛观音很郑重地说,“兴儿,你这会说一句,愿意不愿意出力;如果不愿意,也不要紧。这件事不能勉强,我不怪你,二爷也不会;因为知道你怕你们二奶奶。”

  “二爷又何尝不怕二奶奶?”兴儿答说,“谁都怕。”

  “那么,二爷现在不怕她了;你又怎么样呢?”

  兴儿想一想答说:“我说实话,只能暗底下出力。”

  “本就只要你暗中出力,越暗越好。”赛观音说,“以后我会常去看你妈;有话在你家谈。”

  【十四】

  这年皇帝五旬万寿,江宁织造衙门接到内务府的通知,年下备赏大臣的绸缎,改织“五福捧寿”之类专以祝嘏为主的花样。由于通知过迟,必须赶工;偏偏又接到内务府传谕:“江宁织造应解之件,交由苏州识造解送龙衣时,一并送京。”而解送龙衣,有一定限期;算日子怎么样也赶不上。

  赶不上也得赶;曹震跟织造衙门的司官商量,只有一个办法,勉强可行,让苏州解龙衣的船只,按预定日期启程;江宁应解之件,加紧赶办,由陆路北上,到山东济宁等苏州船到移交。如果济宁赶不上,便沿运河追过去;反正水路慢,陆路快,一定可以赶上。虽然这一来,运费比自己专用船运,还要糜费;但毕竟是遵旨办理,无从挑剔了。

  为此,特为派人到苏州去接头。苏州织造高斌的妻子,是今年刚刚成婚的四阿哥弘历的乳母。

  而四阿哥跟平郡王福彭,在上书房是最亲密的同窗;以此渊源,高斌很愿意帮忙,说万一赶不上,他可以在济宁等一等,不过太久了不行,两三天尚无大碍。

  及至商议派人由陆路押运应解之件到济宁时,曹震道是不用派人,他自己去。

  “起旱很辛苦,天又热。”马夫人倒是很体恤地,“我看另派人吧!”

  “还是我去。”曹震从容说明:“第一,人家既有这一番盛意,我该当面跟他道个谢;第二,四叔至今未回,信里也没有说甚么,大概是不便细说。我想跟高公谈谈,他现在的消息比咱们灵通得多,也许能透露一点儿甚么;第三,是四阿哥的关系,他现在是红人儿,不妨拉拢拉拢。”

  “听这一说,倒像是非你不可了。”马夫人问:“这一趟要多少日子?”

  “总得半个月。”

  “你索性辛苦一点儿,尽力赶一赶,早去早回。”夫人又说“四老爷不在家,你又去了;怕衙门里有事接不上头。”

  “不要紧,我把兴儿留在家;衙门里的事,差不多他都知道。”曹震又说,“我也交代隆官了,让他常常过来看看,有事尽管交给他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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