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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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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明说,不过彼此心里都有数儿了。” “你看你!”胡三奶奶埋怨丈夫:“你做事一向干净俐落,怎么在这要紧关头上,糊里糊涂,不把话说清楚。” “唉!太太,你没有看见鼎大爷那种神情恍惚,想哭没有眼泪的样儿!如果你看见了,也不能不顺着他的意思敷衍他!” 胡三奶奶不作声;彩云也想不出有什么好说,三个人都是愁容满面,万般无奈的模样。 “只好暂且看一看再说。”胡掌柜只好作此不处理的处理,“也许明天能想得出办法来。” “或者,”胡三奶奶说:“交给缙二爷;他们自己弟兄,总不会出错。”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这一来,就得专人护送二妹妹了。” “专人就专人!”胡三奶奶接口:“就你自己辛苦一趟,也没有话说。” “不必这样!我归我走;东西请姊夫有便人捎了去好了。” “再谈吧!总得想个妥当办法。”胡掌柜突然说道:“听,好像有谁在哭!” 彩云凝神细听,脸色大变,“是筠官!”说着,她冲出屋去。 果然,是阿筠站在那里,泪流满面,瑟瑟发抖;胡掌柜夫妇也赶了出来,映着月色,看到她那模样,异口同声地惊呼:“怎么啦?” 不问还好,一问反让阿筠“哇”地一声,索性大哭;彩云又疼又怜又急,一把搂住她埋怨:“睡得好好儿的,干嘛又起来?” 这使得阿筠越感委屈;而且因为彩云有责怪之意,又不免不安,因而哭声收敛,而眼泪反如泉涌。胡掌柜大为不忍,摇摇头说声:“可怜!”掉身走了。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彩云故意这么说;同时向胡三奶奶呶一呶嘴,意思是不必看得太严重,让她去对付阿筠。 “是啊!没有什么!”胡三奶奶附和着,“家里不要紧的!”这句话是向阿筠说──料到她已经偷听到胡掌柜的话,所以这样安慰。 “来吧!”彩云平静地说,拉着阿筠的手回到卧室,剔亮了油灯,坐在床缘上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阿筠只偷听到后半段,而且谈论那十二粒东珠的事,她也不懂;不过从语气中她听得出来,家里又出了祸事!同时也知道她将被送至南京曹家,而不是她所盼望的,回苏州跟四姨娘在一起。 这些片断复杂的情形,她一时也说不明白;彩云费了好大的劲,才问知端倪,心里宽松了些,前面最严重的一段话,总算她未曾听到。 “你听到了,我就老实跟你说吧,是要把你送到南京。你家不在苏州做官了,自然不会再在苏州住。”彩云索性骗一骗她:“四姨娘也要到南京,把你送了去,不就见着了吗?” 阿筠又惊又喜,但也有些疑心,“真的?”她用彩云给她的手绢,擦一擦眼泪问。 “当然是真的。这会儿跟你说也没用;你到了南京就知道了。” “那么,”阿筠想了想问,“咱们什么时候走呢?” “得听你鼎大叔的信息,总还得些日子;他们有好些行李要收拾,不像你跟我,说走就能走。” “总有个日子吧?” “半个月!”彩云故意说得斩钉截铁,并无丝毫犹豫。 阿筠果然相信了,“二婶儿,”她又问:“那珠子是怎么回事?” “这与你不相干!睡吧!你看,”彩云又埋怨着:“一双手冰凉,也不知道受了寒没有?还不快钻进被窝里去!” 等阿筠睡下,彩云也熄灯上床;心中有事,了无睡意,在替李家担忧,为李鼎难过以外,也不免自叹造化弄人,无端与人共此患难;于是想到尚在狱中的丈夫,心挂两头,越发难以成眠。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发觉阿筠有呻吟之声;探手一摸,额上滚烫,果然受凉致病了。 真是命中磨蝎!彩云满心烦躁,真想哭一场才痛快。坐起身来,只觉浑身乏力,懒得动,懒得想,只有个赌气的念头,倒要看看还有什么倒霉的事? 这样坐了好一会,情绪稍为平定了些,才挣扎着下了床;剔亮油灯一看,阿筠昏昏沉沉地,口中呓语,烧得神智不清了。 这一下,彩云可真是受惊了。看样子会惊风,片刻都耽误不得;幸好,天色已经微明,硬着头皮去叩胡三奶奶的房门,由她传出话去,请扬州有名的儿科洪郎中,派轿子等着接了来。 “春温!”洪郎中彷佛有些困扰,“脉中有七情内伤之象;小姑娘不应该这样啊!” “这个小姑娘与众不同,洪先生。”胡三奶奶问说:“要多少日子才得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个小姑娘既然与众不同,将来调养的时候,总要让她心境宽舒,好得才快。” 胡三奶奶与彩云对看了一眼。这样默不作声,便表示承认诊断正确;洪郎中用药就更有把握了。 果然,一帖药服过“二煎”,烧就减了;胡三奶奶因为阿筠是在她家得的病,所以比彩云更为着急,此时方得松口气,放了一半的心。 “怎么办?”她问彩云,“总得让她养好了才能走。” “是啊!” “那么你呢?”胡三奶奶说:“耐着性子住下来吧!天也快热了;明天我叫女裁缝来,替你跟筠官做单夹衣服。” “二姊!”彩云叫了这一声;脸上有为难的神气。 “你是想回去?” “是!”彩云如释重负,“我到南边来好几个月了。” “我知道!妹夫的事也要紧;不过,筠官怎么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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