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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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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是这么说的,年妃跟皇上提胡凤翚想到苏州当织造。皇上说是:我多少大事还管不过来,那里有工夫管他的事。而况他是得了罪的人。只为他娶了你姊姊,我就把他派出去当织造,不让人在背后批评我用人不公?像他这种情形,我即使要给他恩典,他只能把他交给那一个督抚去差遣;不能直接就降旨。不然,就跟体制不符了。” “嗯,嗯!”李果连连点头:“这话很像是皇上的口气。想来必有这回事;杨三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正是!”李鼎点点头,“你的信,我拿给我父亲看了。我父亲说,杨三才的消息虽不怎么完全,盛情总是可感的,教我送一百两程仪。银子我带来了,请你转交如何?” “可以。” “就是不为这件事,我本来也要赶了来跟你见个面。我父亲让我转告,请老世叔到了京里,千万打听打听十三爷那里的情形,尽快先写信回来。” “好!不过,该打听些什么呢?” “当然是十三爷性情,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本来,各王府的情形,大致都知道,不过十三爷以前一直围禁高墙,不免忽略了。” “急起直追,也还来得及。”李果深深点头,“我懂尊大人的意思了。我尽力去办。” 正事谈到这里告一段落。李果静下来将李鼎的话又回想了一遍;忽然发觉,自己的心情已大不相同,本来一直像是有块铅压在心头,沉重得什么事都鼓不起兴致;此刻颇有身心俱泰的轻快之感。于是,酒兴也勃然而发了。 “饿了!”他说:“不知道有什么现成的,先拿来下酒。” 李鼎便将朱五娘唤了来问,答语出人意外。“煨了只炉鸭在那里。” 说着便安设杯筷,端上一具小瓷缸;揭开盖子,里面是一只煨了汤的烧鸭,试尝一口,清香甘酣,鲜美无比,李果大为赞赏。 “船菜本来最讲究火候,这只鸭子大概用一个冰结煨着,起码有一昼夜了。”他说,“菜好人也好,那朱二嫂风姿楚楚,在船娘之中,算是上驷之才了。” “莫非老世叔有垂青之意?”李鼎问说:“本来船娘分好几种,上等的只以手艺、应酬取胜;不及其他。不过这朱二嫂是寡妇,又当别论。老世叔如果有意,我来撮合。” 李果倒有些动心,但一想到是在旅途,而且要赶着进京去办正事;不由得兴致就冷了下来。 “算了,算了!如今那有工夫来招惹野草闲花?” “耽搁一两天,也不要紧。”李鼎又说:“反正今天总走不了啦!” 这时菜已陆续上桌。船菜别具风格,得一“清”字;最后上了一味糟蒸白鱼,不见糟而有糟香;银光闪闪的鱼身上,铺几片红芽子姜;入口鲜嫩无比。李果正待夸赞,只见门帘一闪,朱二嫂出现了。 “菜不中吃!”她说:“大爷,今天替你丢人!” “你刚好说反了。来,你的酒量也是不错的,替我陪一陪李师爷。” 朱二嫂含笑点点头;等阿兰取来杯筷,她自己挪张骨牌凳,坐在下首,却偏向李果这一面,提壶为宾主都斟了酒,然后布菜。 “冷了不好吃!”她向李果说:“糟不够香;请李师爷包涵。” “好说,好说!这条鱼色香味三绝,我真还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鱼。” “说得太好了。”朱二嫂愉悦地笑了;由于生了一口整齐而微似透明的糯米牙,笑容极美。 “我敬你一杯!”李果高高地将杯一举:“多谢你的好手艺。” “不敢当。”朱二嫂很爽朗地干了杯;接着,她一面敬李鼎的酒,一面说道:“大爷有八九个月没有来了。” “我记得清明以后,端午以前还来过。” “不!大爷记错了,是清明以前;那时蕙林还没有嫁。” “对了!”李鼎问说:“蕙林怎么样?嫁过去,日子过得不坏吧?” “还不错。大太太为人很好的。” 李果知道,所说的蕙林,必也是船娘之一。素不相识,自不关心;便趁他们在叙旧时,细细打量朱二嫂,生得一张鹅蛋脸,富富泰泰的福相,怎么会作了寡妇? 就这一念怜惜,便又平添了几分好感。等她回身来应酬时,只见她脸上酒意初透,似乎每一根汗毛中都在冒热气;将皮肤熏蒸得又红又白,看上去不过花信年华,年轻了好几岁。 “大丧穿孝,既不能穿红着绿,又不可能熏香傅粉;大家都是一张清水脸,谁是丽质天生,谁是粉黛装点,都显出来了。” 他这话是向李鼎说的,但朱二嫂当然能够领会,是在恭维她;不由得报以一笑,秋波微转,闪出异样的光芒,李果也是欢场中打过滚来的,心知自己的这两句话,碰在她心坎上了。 冷眼旁观的李鼎,见此光景,心里在想,午间不能让李果喝得过量;否则颓然一醉,送回客栈;到明朝黯然就道,岂不可惜? 于是他提议,午后凑一桌牌;酒留到晚上再喝。李果自表赞成,只是觉得牌搭子不容易找。 “容易,容易!大丧期间,八音遏密,停止宴会,好些玩儿惯了的人,闷在家里,无计排遣。牌搭子不但好找,而且还可以挑一挑;牌品不佳的,他愿意来凑局,我还不要他呢!” 李鼎果然很挑了一番,才提笔写下两个人的地址;将柱子唤了来,有所吩咐。 “你到吴四爷跟张五爷家去一趟,说我在这里等;请他们马上就过来。”李鼎又说:“两家的地址在这里;你如果不认识路,请朱二嫂派个人领了你去。” “有,有!”朱二嫂赶紧答应,“有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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