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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周佛海与陈公博,都跟军统、中统及三战区有接触,彼此皆知,却又都心照不宣;陈公博心想,周佛海已变为“京沪行动总指挥”,现在又出现一个“京沪行动总队”,不言可知,是周佛海的部下。因而便对李讴一说:“你去见周部长,请示处理办法。”

  “是!最好请主席先跟周部长通过电话。”

  于是陈公博随即打电话到西流湾周家;找到周佛海问道:“周镐接收了‘中储’,是你派去的吗?”

  “不,不,周镐的事,我也是刚刚听人告诉我。”

  “此时此地,治安第一;南京一乱,恐怕无法收拾。我请你劝一劝周镐,不要随便行动;静等蒋先生派人来接收。”

  他倒真的派人去找了。周镐正在策划接收各机关,听说周佛海找他;便叫人回报:“不在这里。”

  “到那里去了呢?”

  “不知道。”

  将来人打发走了以后;周镐接头好的少数“和平军”,听说他已顺利接收“中央储备银行”,有的是钞票,自然赶紧来报到。周镐先用现成的新钞启发了犒赏;然后派定任务,分组去接收“各部会”。他自己也带一队,第一个目标是“陆军部”。

  “陆军部长”叫萧叔宜,一听周镐这么一个人要来接收,当即拒绝;也不愿接见。哪知道周镐已经闯了进来;萧叔宜觉得最好不必见面,省却好些麻烦,因而仓皇避去。周镐大声喊:“站住,站住!”一个不听;一个便在后面开枪,后背进前胸出,一枪毕命。

  打死就打死了,没有人敢跟他理论;此外“宣传部长”赵尊岳;“司法行政部长”,也是周佛海的儿女亲家吴颂皋,都因为语言上的争执,为周镐的部下拘禁在“总指挥部”。

  “南京市长”周学昌,也是周镐亲自去抓的;周学昌吓得从后门跳上汽车就逃,周镐亦用品车在后面紧追,一追追到西流湾周佛海家,周学昌以为这下总可以无事了, 哪知周镐提着枪排闼直入。周学昌急忙又逃到楼上;周佛海也出面干预;还不敢问他的来历,只仗着曾经举荐过他的资格,喝一声:“不准胡闹”周镐居然让他镇慑住了,无言而退。

  周学昌躲到夜里,方始离去;哪知出周家不远,便为周镐所埋伏的人,逮个正着;平时周镐正在“军官学校”发表演说,要接收改编。负责人打电话向陈公博请示,陈公博又找周佛海,仍然不得要领。陈公博既愤且怒亦伤心,认为周佛海故意跟他为难;像这样的行径,已无异卖友求荣。

  到了拂晓时分,“军校”又来了电话;陈公博茫然无主,这样答说:“倘或对国家统一有好处,地方治安有好处,就让他们接收好了。”

  哪知“军校”学生全副武装,开到西康路,在陈公博的办公室四周布了岗,推派代表陈诉,表示绝对服从蒋委员长,但不愿受不知来自何处,莫名其妙的人接收。如果周镐一定要接收,不惜武力对付。

  陈公博苦苦相劝,“军校”的学生不为所动;这时周镐也弄了一批部队来,形成对垒之势,双方都弄了沙包来,构筑防御工事;开枪互轰,一时子弹横飞,西康路、珞珈路一带,家家闭户,人人自危。

  于是陈公博再一次找周佛海商量;实在也是交涉,周佛海在电话中苦笑答说,连他的卫队长都被周镐拿簇新的“中储券”所收买了;他的这个卫队长也姓周,而且是本家,平时忠顺无比;及至为周镐所收买,对周佛海只是暗中监视,还不敢公然反抗;待杨淑慧就不同了!杨淑慧要用品车;他也要用,戟指怒喝:“哼!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摆甚么‘部长太太’的臭架子。”

  但话虽如此,周佛海还是得想法子了这件事;在万分无奈之下,找到冈村宁次的作战参谋小笠原,先送了一封信给周镐,提醒他说,在蒋委员长所派的军队正式接收以前,日军仍负有保持地方秩序的责任,措词极其强硬。

  周镐一看,矮了半截;小笠原便派一个大队,将周镐的部下缴了械;吴颂皋、赵尊岳及周学昌终于也获得释放。

  但周镐却仍盘踞在“中储行”,而且扣押了“军校”的一名“总队长”鲍文沛。于是有个名叫桂春廷的“大队长”,提议追随“校长”不必回校,大家便在清凉山陈公博的“官邸”周围露营警戒,这时“军校”的经理人员,行踪不明,给养无着;由陈公博下了条谕,命“中储行”拨款发饷。桂春廷便挑选了一批人,列队到新街口“中储行”,一面提款;一面尝试营救鲍文沛。

  这时周镐的“番号”又变过了;挂出来的牌子是“京沪行动总队第五十二中队”,目的是希望大家有一个想法,他的“行动总队”另外起码还有五十一个中队。但这个五十二中队,有多少人却无从观察,因为大门紧闭;要求开门,竟不理会。这便显得周镐气馁了;桂春廷下令绕道屋后,缘墙而入;里面的少数武装人员,竟未抵抗,将鲍文沛救了出来,也向“中储行”的留守人员提到了款子。

  即由于“军校”学生在陈公博“官邸”附近露营,及营救鲍文沛的行动,引起了一阵流言,盛传陈公博将拥兵反抗中央。于是已受任为南京先遣军总司令的“江苏省长”任援道,劝陈公博离开南京,以明并无反抗中央的心迹。

  陈公博却不愿这么做,因为他以赎罪的心情,还想为政府做点事。第一、任援道的新职,并没有获得冈村宁次的承认,他表示除非有中国最高统帅的命令,不认为有先遣军可以执行职务;同时,汪政府的“警卫师”师长刘启雄,不接受任援道所派先遣军第一路指挥的名义。所以任援道并不能担负维持南京治安的责任。

  其次,新四军已攻下宣城,芜湖被围;南京近郊已发现共产党的宣传品。而且冈村宁次的态度不明,一说他始终不甘心束手投降;一说他随时可以切腹。倘或一连串的意外变化,导致了新四军入据南京,陈公博认为不但对不起政府,并且两三年来全力防共的部署,最后落得这样一个结果,是件死不瞑目的事。

  因此,任援道直接劝他两次;间接托人亦劝他两次,陈公博都是这样回答:非等重庆有人来,他不会离开。好在冈村宁次已派他的参谋副长今井武夫,专机飞往芷江,与何应钦的代表接洽受降事宜。不妨等今井武夫回来了再说。

  * * *

  今井武夫是八月二十一日上午飞抵芷江的,随带参谋桥岛、前川,译员木村,一行八人。在机场检验了身分证以后,坐在一辆挂有白旗的吉汽车,到达指定地点;下午三时由中国陆军总部参谋长萧毅肃,代表总司令何应钦,授予第一号备忘录,内容五项,规定了冈村宁次在投降事宜方面必须采取的步骤。第四项是:“为监视日军执行本总司令之一切命令起见,特派本部副参谋长冷欣中将,先到南京,设立本总司令前进指挥所,凡冷欣中将所要求之事项,应迅速照办。”

  接着,何总司令在办公室召见今井;这都是官方的形式,交谈极短,言不及私。直到这天晚餐时,才能谈些追忆叙旧的话。第二天上午,今井一行,仍旧乘坐机翼、机尾系红带的日造中型运输机,于中午回到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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