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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这当然是日本军部所办不到的事。本来影佐祯昭策动汪精卫从抗战阵营脱逃,只是利用他来作一个鼓吹和平的喇叭,根本就没有扶植他另组“政权”的打算。但由于周佛海的大肆活动,现在有弄假成真的模样,以致日本军部颇为矛盾,一方面感到在人情上不能不支持汪精卫;一方面又觉得汪精卫的“组府”,可以构成对国民政府的威胁,因而在举岂不定的状况中,形成听其自然的情势。

  但由于国民政府对汪精卫“组府”一事,认为是日本有无求和诚意的一个考验,那就不能不稍作抑制;于是今井与影佐密商决定,今井仍按约定日期到香港密晤“舒先生”;而影响佐对汪精卫方面所提出的“还都”的条件,如国旗问题、承认问题,设法拖延不作解决,同时在侧面鼓励汪精卫、周佛海向重庆表达全面和平的希望。

  就在这时候,“高陶事件”明朗化了;在香港大公报上发表的汪、日密约原件,及高、陶关于汪、日勾结的说明,不但对汪系要角,就是对影佐及他的“梅机关”,亦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打击。但周佛海却认为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他向犬养健说:“高陶发表的文件,对我们非常不利。如今要谈补救之道,只有以行动来证明那些文件之不确。”

  周佛海提出三项行动:第一、日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部,由南京移往别处,表示汪政府并非敌军占领下的傀儡政权;第二、加在国旗上的那条杏黄色飘带取消;第三、日本尽快承认“新政府”。

  犬养健表示同意,把握机会劝周佛海到日本去一趟,顺便谈一谈对重庆谈和的问题。于是周佛海征得汪精卫同意后,由犬养健及梅机关的石原少佐陪着,乘飞机秘密抵达福冈;参谋本部接到犬养健的通知,已经派了第八课长臼井大佐在等候了。

  参谋本部向重庆试探和平的负责人是“双井”——今井与臼井;此时今井在上海,所以由臼井接待,在周佛海所下榻的荣屋旅馆,密谈对重庆的工作。

  周佛海表面说得很堂皇,实际上是要劝服日本军部全力支持“汪政权”尽快出现。他的想法是,自己要有一个坚强的据点,才能进一步向国民政府要求全面和平;退一步亦有个“小朝廷”可以自保。

  因此,他一直强调,日本对国民政府求和,不可操之过急,否则,重庆方面将会以为日本目前已陷于非常困难的地位,调子唱得更高,以致欲速则不达。他这番话的用意,无非希望日本军部了解,全面和平决不能在短期内出现,所以不应以向重庆试探谈和而影响了“新政府”的成立。

  可是,臼井并没有受他的影响,日本军部只希望从周佛海口中,了解一个问题;如果将来国民政府以撤消汪政权为谈和的先决条件,汪精卫持何态度。

  “汪先生一直抱着苟利于国,生死以之的基本态度,将来新政府一定不会成为实现全面和平的障碍。”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臼井表示满意;“那末,周先生你呢?”他又问:“现在组织新政府的工作,实际上是你在推动;所以你的态度也是很重要的。”

  “新政府成立以后,跟国民政府决非处于对立的地位。我不存见谅于蒋先生的心;尤不存见用于蒋先生的心。为和平而来,当然为和平而去,将来和议告成,我要摆脱一切,做一个平民。”

  臼井不了解周佛海是想过一手创一个“政权”的瘾,只觉得他很矛盾;既然如此淡泊,何以目前对组织新政府,又表现得那样热中?不过,就算他言不由衷也不要紧;一旦跟国民政府谈和谈成了,就拿他今天的话,逼他下场,他想恋栈也不行!

  这样一想,臼井觉得此行的任务已经完全达成,欣然辞去,当天就回东京,草拟向国民政府提出的和平条件。

  周佛海只看出日本军部求和之心甚亟,却不知道“两井”在香港的活动;觉得此行仅仅只跟参谋本部主管“联合情报”的第八课长见一次面,除了申述自己的立场以外,甚么结果也没有,是件相当泄气的事。

  但臼井却不同,兴匆匆地,紧接在周佛海之后,到了上海,与今井会齐,由铃木陪着,秘密到达香港,今井要求日本驻香港的总领事,提供一项协助,在不使对方知道的情况下,摄得舒先生的照片。他们的总领事一口答应,决无问题。

  到得见面时,双方都是三个人;中国方面除了“舒先生”,还有两个人,一个姓张,是外交官;一个姓程,是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的副官,张、程二人都精日语,就不必另带翻译了。

  “我们带来了条件。”今井说道:“由这三个条件中,充分表现了日本希望与中国旗等提携的诚意,第一个是关于撤兵问题。扬子江以南,立刻可以撤兵;稍后是华北。”

  “你看怎样?”“舒先生”问姓张的外交官——外交部专员。

  “满洲怎么样?”张专员径自用日语发问。

  “满洲国是另外的一个问题。”今井答说:“第二个条件是,国民政府必须正式承认‘满洲国’。”

  “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舒先生”经由张专员的翻译以后,断然决然地答说。

  “关于国民政府承认‘满洲国’的问题,不过旧事重提而已。当贵方蒋作宾先生担任驻日公使时,与近卫公爵商谈调整中日邦交时,贵方对‘满洲国’问题,曾有过口头的承诺。经过的情形,我还记得——”

  据今井说,一九三三年暮春,近卫公爵住在镰仓新建的别墅中时,正好中国驻日公使蒋作宾,亦因高血压在那里静养;有一天蒋作宾带着他的秘书丁绍仞去拜访近卫——丁绍仞是近卫在第一高等学校的同学。

  从这次友谊性的拜访以后,蒋作宾与近卫大约每个月会晤一次;谈到中日邦交问题,两人的意见渐渐接近,认为日本军部想以武力征服中国,是对中国毫无认识的梦想。

  一九三五年夏天,中日两国决定将公使升格为大使;蒋作宾即于此时回国,专程晋谒驻节成都、亲自指挥剿共军事的蒋委员长,将在日本与近卫及其它在野各派如头山满、秋山定辅等人恳谈所获得的结论,细细陈述。同时提出他所拟促进中日和平的具体方案。

  蒋委员长听取了外交部门的意见,经过慎重的考虑,批准了蒋作宾的方案,于是仍派丁绍仞携回日本,转交已移居轻井泽的近卫。

  这方案的主要内容,共为四点:第一、东北问题,中国暂置不问。第二、中日关系于平等基础上,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但与东三省有关者暂时除外。同时停止自以为优越的宣传;中国停止排日教育。第三、以平等互惠原则,展开经济提携。第四、在经济提携的基础上,缔结军事协议。

  今井追述到此,作了补充说明:“当时缔结军事协议,即是为了共同防共;如果能到达这个阶段的合作,蒋委员长曾表示准备亲自访日,与我们的军事当局商谈。至于所谓‘东北问题,中国暂置不问。’即是事实上的承认。”

  “不然,这是作为一个悬案”,张专员又说:“而且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形势根本不同。”

  “舒先生”彷佛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便故意问道:“我想请今井大佐告诉我,近卫公爵接到这个方案以后,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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