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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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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就盘诘不休了。林北丽紧张得一颗心直抵喉头,口干舌燥,双眼发花;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突然看到丈夫又往回走了。这是第二次释放,林北丽喜极泪流;想迎上前去,而旋即警觉,不可有感情上过分的表现,应该保持平静到最后。 那知变起仓卒,一声枪响,林庚白倒在地上;林北丽不暇思索,拔步往坡下奔,到得林庚白身旁,想去扶救时,又一声枪响,她只觉得右臂像被火烫了一下——事实上是一颗子弹穿过她的右臂,打中了林庚白的背部,位置是在左面,正好是心脏部位,成了致命之伤。 “庚白!庚白!”林北丽忍痛扶起丈夫;但见双眼上翻,没有留下一句遗言,就离开人世了。附近人家,听得枪声,多在窗户缝隙内窥看;等日军扬长而去,方敢出来问讯。林家的佣人亦已赶到,乞求邻居相助,将林北丽的伤处草草包扎,扶着去求医;医师诊所,拒而不纳,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肯收容的医院。 安置了林北丽回来再料理林庚白的身后,时逢乱世,棺椁难求,只能草草掩埋天文台附近的一处菜园内。四十五岁的盛年,如此结束;善于“人鉴”的林庚白,是怎么样也自我鉴照不到的。 ▼第十七章 名流星散 (香港沦陷后,政要名流的下落。) 就在这一天,日军开始对香港发动总攻击,由第二十三军第三十八师团为基干的佐野兵团,分左右两翼,在香港的筲箕湾及北角强行登陆;九龙方面可以看到日军在香港升起的气球,显示登陆已经成功。 在日军炮轰香港及强行登陆以前,曾两次派遣参谋向英军劝降,都被严词拒绝;登陆以后,亦仍然不愿投降。于是,出现了一场自日军侵华以来,从未见过的奇特形式的战役,因为香港是丘陵地带,复有坚固的高楼大厦,可以代替防御工事之用,所以既非人自为战,短兵相接的巷战,但也不是开阔地带,可完全使用重武器的阵地战,而是两者交替的进行。佐野兵团自香港东北角,向西推进,初步以占领位于香港中部的力高臣山及金马仑山为目标;混战了两天,至十二月二十一日,占领了黄泥涌山峡,惊喜地发现了大水塘——香港自来水的唯一水源地。 这一来,日军等于扼住了香港的咽喉;等到破坏了给水设备,香港的居民便如置身在烟狱中了,只有炽热的炮火,没有点滴清凉的甘露。英军是非投降不可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上午平静无事,午后的炮火却空前地炽烈,“山顶区域”——香港最高贵的地带,亦是总督府所在地,硝烟弥漫,惊心动魄。这样到了下午五点五十分,“扯旗山”上终于扯出白旗,停战投降的命令,迅即传到各防守地区。日军亦作了相同的反应,炮声顿息,只有断续的机关枪声;真如“鸟鸣山更幽”一样,反更显出死样的沉寂。 而就在这沉寂之中,香港名流所集中的“香港大酒店”,出现了石破天惊的举动;有位赋性正直敢言,著作甚丰的名记者李健儿,笔名“黑翁”,在扯旗山上出现白旗以后,呼叫如狂,直奔天台,大喊一声:“自由万岁!中华民国万岁!”然后纵身一跃,碧血四溅于皇后大道中。 此外,还有防守西线的司令官劳森准将,奉令停战后,单人双枪,冲入日军阵地,见人便射,杀了十几名敌人,终于死在乱枪之下。 在九龙,半岛酒店虽然五楼已成为日军司令部,但对旅客,居然仍旧供给“圣诞大餐”,而且是传统上必不可少的火鸡。但隔海突然的沉寂,为大家带来了莫名的不安,因而食欲无不大受影响。 深夜,在耳语中流传着一个消息,香港总督杨慕琦,已率同“太平绅士”,向日军投降;事后“太平绅士”各自回家,杨慕琦则已被送至九龙,此刻就住在半岛酒店六楼。 *** 日本政府正式发表,派矶谷廉介为总督;广东的特务机关长矢畸堪十郎为政治部长,主管民政。但此时港、九最有权力的日本人,却是一个名叫冈田芳政的中佐;他是日本在华老牌特务机构“梅机关”的代表,派到香港,成立了作为“梅机关”支部的“兴亚机关”。早在“十二.八”以前,冈田就在港九大肆活动;那些地方上知名人物之成为“特侦”,以及失陷在九龙的要人名流,被请到半岛酒店,以便接受“保护”,都是冈田一手所策划。 及至香港沦陷,那里的要人名流,一样被集中在香港大酒店。最后,并“半岛”的“楚囚”于“香港”;但为政府工作的要员,却都由水路或者化装为难民,进入广东,由惠阳经韶关而脱险。 在日本人看,被软禁在香港大酒店中的人物,都是大有用处的。其中有张静江的女婿,做过外交部长的陈友仁、金城银行董事长周作民、外交界耆宿颜惠庆、北洋政府交通部次长,曾任暨南大学校长的郑洪年、北洋政府财政总长李思浩、前国民政府财政部次长,上海银行公会秘书长林康侯、前北洋政府交通总长、段祺瑞一系的大将曾云霈、《星岛日报》董事长,有名的富豪胡文虎,以及粤军前辈许崇智。 许崇智是在香港的广东人中,声望最高的一位;因此,冈田首先策动他来歌功颂德,劝人归顺。软哄硬逼,许崇智无可奈何,只有点头。 讲词当然是冈田派人写好拿来的;许崇智到了电台,以毫无表情的声音,照本宣科。最后应是宣布“完了”二字;许崇智把它改了一下:“交代我讲的话讲完了!”坐在收音机前的人,心照不宣,许崇智明道言不由衷。监听的人,大为恼火,找他去办交涉;他很轻松地答说:“我说的是实话,不是你们交代我要这么讲的吗?” 在软禁的日子中,大家的生活过得却很悠闲,除了供给不缺,可以在酒店的范围内自由走动,甚至可以来八圈卫生麻将;也不禁亲友的拜访。只有一个人例外,交银通行总经理唐寿民。 唐寿民是江苏镇江人,银行界中“镇江帮”很有名,所谓“江浙财阀”之“江”,看起来指江苏,其实是指镇江。交通银行的董事长胡笔江,也是镇江人;但他跟唐寿民面和心不和,因此阴错阳差地枉送一命。 事在三年前的八月间。那时中央政府已决定迁到重庆,但国家行局的业务重心,却在香港;财政部为了召开货币金融会议,电令在香港的国家行局总经理,到重庆商讨筹备事宜,据说胡笔江怕唐寿民在最高当局面前,有不利于他的陈述,因而自告奋勇,愿作此行。当时的飞机票很难买,结果从金城银行所定的机器中,情让到一张,预定八月二十四日上午搭“桂林号”起飞。 恰好立法院长孙科,访俄回国,经港小住,也定在这天飞到汉口向最高统帅复命。中国航空公司,替他安排的飞机是上午八点钟起飞的“重庆号”。这天一早,孙科由随员梁寒操等人陪着,从半岛酒店到了启德机场;时间太早,“重庆号”还在作例行的地面检查工作。孙科只当替他预备的是专机,应该“升火待发”,人到即行;见此光景,大发脾气,原车回到半岛酒店,开始早餐。看看时候将到,随员促驾,而孙科余怒未息,迟迟起行。 中国航空公司已知道孙科对他们不满,如果“重庆号”按时期飞,等他一到,无机可搭,岂非更要大发雷霆?因此,不敢不等;好在航线由昆明转重庆的“桂林号”,乘客都已到齐,于是中航将飞行程序变更了一下,让“桂林号”提前起飞。 那知飞机一出航线,便有四架日本零式战斗机在等着了。原来中苏复交后,民国二十五年,成立“中苏文化协会”,一直是孙科当会长,抗战爆发,中央决定派他与王宠惠展开对苏谈判,接洽军援;这年初夏,更发表孙科为特使,率领一个访问团,搭机绕道欧洲,飞抵莫斯科,洽借一亿五千万美金的军火援助。这一来大遭日本军阀之忌,等他一到香港,便买通了一个姓彭的汉奸,打听到了孙科的行期,要置他于死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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