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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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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就不必担心。”畲爱珍插进来说:“有胡次长,甚么都不要紧。” 就这时外面电话响了起来,大家都住口等待;须臾,下人来报,说七十六号来电话询问,是否已赴车站?如果尚未动身,应赶快些。 “你们请吧!”胡兰成说:“我就不送你们到车站了。有甚么话,再想一想,趁早交代给我。” “现在是没有话。”畲爱珍说:“到了苏州看是怎么个情形,我会再打电话来给你。” “好!一路顺风!” *** 第二天下午两点多钟,胡兰成书房里的电话响了,拿起来一听,是电话局的职员在问:“胡兰成先生在不在?” “我就是。” “苏州的长途电话,请稍等。”等了一会,又听话筒中说: “请讲话。” “喂!我是兰成。” “胡次长!”是女人的急促的声音,“你是不是胡次长?”胡兰成听不出她是谁;不过说话已近乎语无伦次,却是很明显的;于是胡兰成用缓慢清晰的声音说:“我是胡次长。你有话慢慢说。” “胡次长,吴先生死掉了!” 胡兰成一听这话,顿觉满眼金星;“你说谁?”他的声音也失去从容了,“是不是吴四宝?” “是的。” “怎么死的?” “好像、好像——,”话筒中带着哭声说:“吴太太说,请胡次长马上来,越快越好。” “好!我马上动身。”胡兰成又问:“甚么时候死的?” “半个钟头以前。是急病。” 胡兰成打完电话,坐下来激动不已,而且始终觉得这件事似乎不大可信。但电话中女人的声音,犹自响在耳际;并且已辨出就是服侍畲爱珍,身份介乎看护与女仆之间的沈小姐的声音,再回想一遍她的话,是暴疾而亡,并非如张国震那样,绑赴刑场,执行枪决,心里稍为好过了些。 当下又打个电话到北火车站,在头等车中留下一个位子;拎起出门所用,内储各种日用品的小皮箱,径到北站登车,傍晚时分就到了苏州。 吴四宝在苏州亦有一班朋友;沈小姐请了一个认识胡兰成的人来接,车中便问起吴四宝的死因。 “我也不大清楚,听说今天中午,有人捧了一碗面出来给他吃;吃完不久就发作了。” “所请‘有人’是谁?”胡兰成问。 “总是李家的人。” “死得惨不惨?” “胡次长看了就知道了。” “尸首停在那里?” “鹤园。”那人说道:“已经砌好灵堂了。” 赶到鹤园,只见灵堂如雪,畲爱珍哭得眼睛都肿了。胡兰成先在灵堂前面三鞠躬,然后揭开灵帏,只见吴四宝已经小殓了,直挺挺地躺在翻转的棺材盖上,脸色安详,不像中毒死的。 出了灵帏,方去慰问遗孀,刚叫得一声:“阿嫂!”畲爱珍便即放声大哭。 “阿姊,阿姊!”沈小姐推着她说:“你不是有要紧话,要跟胡次长说?” “是啊!”畲爱珍哽咽着说:“断命的通缉令——” “好!我知道了。”胡兰成不让她说下去,只问“李士群呢?” “到南京去了。” 这当然是有意避开,胡兰成心中冷笑,决定也追到南京,但有件事要问清楚。 “沈小姐,”他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到底怎么死的?” “大概是面里下了毒药。” “中毒是七窍要流血的?” “怎么没有流?”沈小姐答说:“先是肚子痛,痛得在床上打滚;后来抽筋;再后来不动了,七窍都是血,小殓之前才抹干净。” 所说死状,与水浒中的武大郎一般无二,看来吴四宝亦是中了砒霜的毒。李士群亦未免太肆无忌惮了。 “你跟我打电话,他知道不知道?” “知道的。”沈小姐答说:“就因为知道胡次长要来,他才躲到南京去的!” “他会躲,我会找。”胡兰成说:“我连夜去找他。” 于是搭上去南京的夜车;天色甫明,已到南京,出了下关车站,胡兰成到汪曼云家;开口问道:“你知道不知道苏州的事?” “不知道。” “吴四宝死了!一碗毒面吃死的。”胡兰成说:“我借你的书房用一用。” “你要写甚么?” “替吴四宝写一张请求撤消通缉的呈文。” 呈文上的措词很简单,不谈功罪,只讲法律,人一死,通缉失去对象,命令自然应该撤消。不过照程序来说,应该由司法行政部备文呈请,胡兰成为了求快,更为了替吴四宝争一分“哀荣”,决定用他自己的关系,找些人联名呈请。 第一个要找的却是李士群,到得他家才七点半钟,李士群刚吃过粥在看报,一见这么一个面凝寒霜的不速之客,心里一跳,急忙浮起微笑,起身招呼。 “你是从那里来?”他问。 胡兰成一言不发,将呈文交了给他;接着,又去找了一枝毛笔,只说了两个字:“你签!” “等别人签了我再签。” “我没有工夫再找你!”胡兰成将毛笔递了过去:“你现在就签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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