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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问题演变至此,真到了推车撞壁的地步。尽管杨淑慧常常打电话给林之江,要他拿手鎗去逼筱玲红自动离异;可是她也知道林之江表面满口答应,其实是在敷衍,因此她决定采取法律行动,到法院去告上一状,要求与周佛海离婚。

  这场官司她预备到上海去打,主要的原因是,上海有个名片很响的律师叫蒋保厘,他的妻子跟杨淑慧是同学,所以决定委托蒋保厘代理她的诉讼。

  周佛海知道了这件事,又惊又喜;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容轻轻放过。当即亲笔写了一封信,托陈公博的秘书长赵叔雍由京回沪之便,代表他去跟金雄白接头。

  周佛海的话说得很明白,如果金雄白能够化解剖事,固然最为理想,但不期望会有这样圆满的结果;只是这场官司,最后不论是离是合,内幕千万不能泄漏出去。这就是金雄白帮周佛海的忙,必须要做到的一件事。

  这自是非常艰巨的任务,而在金雄白义不容辞;一口承诺下来,问杨淑慧的行踪,自动迎了上去。

  这天下午到了北站,等南京车到,在头等车厢前面守候;果然,发现杨淑慧带了个老妈子下车,便扭转脸去,装着找人的样子。

  “雄白,雄白!”杨淑慧喊他:“你怎么在这里。”

  “啊,周太太,”金雄白答说:“我是在接人。”

  “你向来不送往迎来的?今天接谁?”

  “是一位父执。”金雄白一面说,一面东张西望;头等车只有一节车厢,客人很快地都下了车,他故意装出失望的样子,“大概‘黄牛’了!我那位父执是名士派,随随便便的,一定不来了。”他问:“周太太有没有车来接?”

  “没有!我这次来,佛海不知道;所以也没有叫家里派车来接。”

  “那,”金雄白说:“那末,我送你,到那里?”

  “我去看个同学。”

  “好的,走吧!”

  出车站上了金雄白的汽车,杨淑慧岂不及待地吐苦水,“你好久没有到南京来了。”她说:“知道不知道我跟佛海闹翻了?”

  “不知道。”金雄白非常关切地问:“为甚么?”

  “自然是佛海太对不起我!我忍无可忍,决定请律师——”杨淑慧突然停顿;然后自责地说:“啊!我真起昏了,怎么会想不到你是律师,还要去请教别人。”

  “喔,”金雄白一本正经地问:“周太太,你是不是要委托我替你跟佛海谈判离婚?”

  “是啊!我不托你托谁?雄白,你肯不肯帮我打官司?”

  “我怎么能说不肯。而且我也没有理由推托;你这样的当事人,那个律师都愿意替你办案。不过,周太太我有两点,要先说明白。”

  “你说,你说!”

  “第一、要正式签署委托书。朋友是朋友,法律是法律;你委托我,一定要照正常手续办。”

  “这不成问题。第二呢?”

  “第二、你既然委托了我,我当然以保护你的权益为唯一目标,法律问题有各种解决办法,只要达到目的,并不是非要进状子对簿公庭不可。你要把经过情形,真正意向跟我说得清清楚楚,不能丝毫隐瞒;我能替你尽心策划,达到你所希望达到的目的。”

  “对,对!”杨淑慧很高兴地说:“我真是运岂不错!刚好遇到你。说实话,我本来想请教蒋保厘,他太太是我同学。不过,我跟佛海的事,外人不大了解;有些话,我亦很难说得出口。遇到你,再好都没有;我没有甚么碍口的话不能告诉你。”

  于是杨淑慧改变了主意,先是不想回家,等找到蒋保厘,采取了法律行动,给周佛海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再公开自己的行踪;此刻已无此怕周佛海知道了会设法拦阻的顾虑,尽不妨到家细细去谈。

  到得周家,金雄白派司机回事务所,关照帮办取来受任委托书;接着便听杨淑慧细诉经过。她要求金雄白,即夕赴京,代表她去跟周佛海谈判,倘或不愿与筱玲红分手,便须离婚;如果不愿离婚,请金雄白法院递状子起诉。

  在长达数小时的接触中,金雄白已经完全证实他的推测,杨淑慧那里真的想离婚?不过以此作为逼迫周佛海就范的手段而已。

  真意既明,事情便好办了。金雄白一诺无辞;让杨淑慧签了委托书,打电话定好了车票,便由周家径赴北站上车。

  * * *

  听说金雄白的初步行动,完全符合预期的结果;周佛海的愁怀为之一宽。但未来的问题,还棘手得很。

  “雄白,”他坦率而恳切地说:“我跟杨淑慧是贫贱结合,情同糟糠;现在儿女都已成人,我在道义上、情感上,都决没有跟她分离的可能。”

  “这一点,我也看得出来。可是,以目前的情形来看,恐怕你非割爱不可。”

  “这个爱,实在割不下!我不讳言,我一生好玩,也遇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可是从来没有像筱玲红那样出自衷心的爱过。”周佛海略停一下,用充满了感伤的声音说:“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我的心境你总也能够想象得到;像我,前途茫茫,而眼前又有这么多难题目堆在我面前,如果我不能找到片刻欢乐,暂时忘却眼前,我的精神非崩溃不可。这片刻的欢乐,只有筱玲红能够给我;只要有她在我面前,我甚么痛苦,都可以抛诸脑后;让我得到一个充分的休息,恢复勇气与精力,重新面对艰巨,从这个意义上说,筱玲红是我的一服心药。”

  “这服药的名字叫做忘忧草。”金雄白苦笑着说:“可是很难保全。”

  “你一定得想办法!”周佛海接口就说:“人人中年,垂垂将老;花月情怀,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而况,她已经有了喜,在良心上我更不能抛弃她;雄白,你无论如何得替我筹个两全之道。”

  “原来有喜了。尊夫人知道不知道。”

  “正因为知道了,才愈吵愈严重。”

  金雄白这时已想到了一个办法;定定神考虑停当,方始开口。他说:“如今只有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上你要跟筱玲红分开,而且一定要暂时忍受几个月的相思之苦,绝对不跟她见面;取得尊夫人的完全信任,才能图久长之计。”

  “嗯,嗯。”周佛海有些不置可否的味道。

  “这一点很重要!如果你办不到,我也只好敬谢不敏了。”

  “是那一点?”

  “就是跟筱玲红暂不往来;一次都不能有例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周佛海明白,杨淑慧不会那么老实,相信他说话算话;一定还会继续派人跟踪监视,只要有一次藕断丝连的真其实据,那时恐怕真的演出一个夫起仳离的结果。

  “好!”他下定了决心,“我答应你。”

  “就是以后恢复往来,也要加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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