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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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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是胡猜。三哥平生最重言诺,说十年以后再来,一定会来;不来,就永不会再来了!你不记得三哥临走时的话:“祗要不死,总有相见之日。”这不就表示,除非他不在了,才会失约。” 李靖默默地接受了她的看法。他们不期而然地由虬髯客又想到孙道士——他,始终没有接到过虬髯客招邀的信息;大唐开国,他不愿居官,以一介布衣,为李靖夫妇的上宾,也是秦王府中的常客。武德八年突厥进寇太原,李靖拜命为行军总管,领江淮兵万人屯大谷,有效地阻遏了敌人凶猛的攻势。但事后论功行赏,功劳最大的一个人,不及亲见荣典;那一个人就是孙道士,他以私人资格从征,领兵奇袭,获得了一次决定性的胜利,本人却是阵亡了。 故旧凋零,富贵何用?李靖还可以在事业上寄托情感;张出尘却总是别有一股郁郁之感,常在心头,无法排遣。“到底怎样了呢?”她每每这样自语着。 李靖是相当能体会爱妻的心情的,决意再派一个义军旧部去作一次寻访,明知不会有甚么结果,也祗是聊尽人事,用来安慰张出尘而已。 而她却又并不同意他的做法,“不必再多此一举了,”她说,“上次不也去过一次?天天盼望,牵肠挂肚,到头来一场空,犹如夹头夹脑一盆冷水,浇得人心都是凉的。再说,三哥的行踪,又那能叫人打听得到?” “不然。”李靖说:“祗一派人出去,三哥自然知道是咱们去找他,必会现身,有所表示。若非如此,三哥不是如你所忧虑的那样——不在人世了,便是不愿意再走风尘,那,咱们也就死了那条心吧!” “这话倒也有理。”张出尘改变心意了,“还是往东南方面去找?” “当然。”李靖点点头,“特别是江东一带,三哥一定到过,或许有甚么踪迹可寻。” “何以见得三哥一定到过江东?” “十年前,三哥临走时咱们送出潼关,他说过一句话:‘万里之行,自此而始’,那是成都万里桥的典故,诸葛孔明送使臣到东吴,在那桥边握别,说的就是这句话。所以,我料定三哥当初第一个目的地是江东。” “嗯!”张出尘想了一下,补充意见:“说不定还是扬州。那时杨广在那里;三哥有所图谋,也许就打的是杨广的主意。” “可能的。”李靖说,“我叫派去的人,在扬州、金陵这两个地方,格外注意。” “还有东南几个海口。也许三哥出海了。”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以三哥的为人,最可能的,怕倒正是走的这一着棋。”李靖停了一下又说:“怪不得不能践十年之约!” 一层一层剖析到这里,有了一个彼此同意的结论。张出尘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虬髯客尚有活在人世之望,忧的是海上仙山,杳渺难通,这生离,也就跟死别无异了! 有此了解,张出尘对派去寻访的人,便不存甚么希望,无可奈何地等待着,心情反倒平静了。 不久,李靖以刑部尚书为检校中书令,终于拜相了。那是贞观二年正月;李世民即位以后,经过一年多的部署调整,局面大定,开始重用李靖。 在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外,李靖是被李世民认为唯一可担当军事全责的人选,所以,两个月以后,又即下诏,命李靖兼关内道行军大总管。贞观三年更调任兵部尚书,统驭六军。 诏命一下,李靖进宫谢恩。李世民御便殿召见,第一句话便问:“药师,你知道我调你到兵部的用意吗?” “臣愚昧,候陛下明示。” “虬髯跟你说过,安内攘外。我让你有个发抒抱负的机会。” “是。”李靖说:“臣尽力之所及,不负陛下的期望。” “你坐下来!咱们好好谈一谈。” 内侍移来一个锦墩,李世民又赐了御用的茶,脱略君臣的礼数,依然是当年布衣昆季,促膝深谈的情景,唯一的不同,祗是李靖仍保持着对皇帝的尊称而已。 “攘外以何者为先?”李世民问。 “自然是突厥。” “嗯。咱们的看法总是相同的。”李世民脸上出现了极欣慰的表情,但一现即逝;转为恨恨之声:“那可恶的颉利,我受他的气太多了!” 李靖知道他的心情,好几次,为了新得天下,内部局势还在起伏摇摆,不能不忍辱负重,向突厥酋长颉利可汗言和,实在是一件令人气结难平的事。 因此,他点点头:“臣有同感。” “外患不除,我不能与民休息。药师,”李世民说:“我不能像当年那样,可以亲自讨伐。这份重担,我要你代我挑起来。” “当然。御驾亲征,非同小可;不但惊扰了四海,也抬高了颉利的身价,自非善策。” “那么,你看,你要多少时间来部署?” 李靖想了一下说:“半年到十个月。” “好,十个月,正好到了年底。” “不过,陛下,臣有微衷。” “你说,你说!无不可商量。” “颉利如鹰,‘饥来趋附,饱则远扬’,每一次他胜了便掳掠,败了来请和,要女子、要玉帛,朝廷宽大,一概允许。这样打打谈谈,可不是回事,因为——”他踌躇着,欲语不语地。 “说出来,不必顾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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