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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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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定罪,刑部拟轻,皇帝改重,必有特殊原因,乾隆最喜为此,每有长篇大论的上谕,说明理由。但通常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恰好遇到皇帝情绪不好,罪犯便成了他的发泄迁怒的对象。 丁酉科场案所以闹得如此之大,是因为适逢顺治最拂逆抑郁之时,为顺治封为皇贵妃的董小宛,生了一个儿子,尚未命名,即封为“荣亲王”,显然就是将来的皇太子,那知此子福薄,十五年正月就夭折了。自此以后,案情就一步一步升高了。 更不幸的是,董小宛不仅痛子,而且顺治已经跟他不同床,今后再无生育之望,后顾危危,生趣索然,以致抑郁成病。顺治跟她不同床,并非失宠,而是觉得“夫妇之谊,义同老友”,看她怀孕时仍旧强自挣扎,执行“代理皇后”——“摄中宫”的繁重任务,非常辛苦,所以决定分床。事实上宠信更甚,看她久病不愈,心里烦得不得了,以致多杀了十七个人。 自顺治十四年丁酉以后,康熙五十年江南辛卯科场案,也闹得很大。这一科乡试,南闱的主考是副都御史左必蕃,广东顺经人;副主考编修赵晋,福建闽县人。重阳日榜发,士论大哗,因为其中文理不通者,颇不乏人。 于是江宁、苏州、提州都有人闹事。江宁“贡院”匾额,为人蒙上一层纸,大书“卖完”二字;苏州则秀才千余人集会玄妙观,叫人将五路财神像抬入苏州府学,学官劝导不听,将财神像锁在明伦堂,象征财神贪赃要受孔圣人之罚。至于嘲笑的歌谣联语,不计其数,流传最广的一副是:“左丘明有眼无珠;赵子龙浑身是胆。”由此可知左必蕃失察,而赵晋是卖举人的主角。 清朝的江苏,督抚分治,两江总督噶礼驻江宁;江苏巡抚张伯行驻苏州。噶礼是旗人,能干而贪;张伯行河南人,家境很不错,而又是讲道学的人,办事的才具有限,而且性情有些刚愎,但极廉,为康熙誉为“天下清官第一。”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做官,不能和睦相处,是可想而知的。 张伯行看秀才闹事,不能不管,一打听下来,这一科南闱的监临是藩司;但卖举人的丑闻,噶礼亦脱不得干系。不过他在奏折中并未指出噶礼的名字,只报告有此闹事的情形而已。 紧接着正主考左必蕃的奏折也到了,说“臣典试江南,撤闱后,闻舆论喧传,有台客县知县王曰俞所荐之吴泌;山阳县知县方名所荐之程光奎,皆不通文理之人。臣不胜骇愕,或系传递代作文字、或与房官打通关节,亦未可定,祈将新中举人吴泌、程光奎或提至京覆试,或发督抚严讯,以正国法。”同时自请处分。得旨:交部议。 乡试的房官,定制在本省举人以上出身的知县充任。王曰俞、方名所荐的卷子,既有问题,便不无纳贿的嫌疑。礼部议奏,先将吴泌、程光奎解京覆试,果然文理不通,再进一步严究。但康熙的批示,交由在江南出差的户部尚书张鹏翮,会同西江总督、及江苏、安徽两省巡抚,在扬州地方“澈底详察,严加审明是奏。左必蕃、赵晋但着解任,发往质审。” 为甚么指定在扬州审问呢?这个疑团我最近才在偶然之间打破。原来江宁织造曹寅兼巡盐乡史曹寅,是康熙的心腹,其时正在扬州刻书,“全唐诗”刻成后,正在筹备开雕“佩文韵”,常驻扬州,可资以为耳目。 这件科场案,噶礼确有嫌疑,但张鹏翮因为他的儿子现在安徽当知县,是噶礼的属下,因而企图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张伯行主张严审,因而与噶礼发生冲突。五十一年正月,张伯行便上了一道折子说:“乡试前风闻总督通同监临提调,揽卖举人。迨后取中不公,正考官左泌蕃疏中有或发督臣严审语;又风闻总督欲索银五十万两,保全无事。及扬州会审,既得副考官赵晋与程光奎交通关节实情,旋得安徽布政使马逸姿当役家人,为吴泌行贿供证,督臣震怒。辄令夹胫箝口。尚书张鹏翮因其子张懋诚现任安徽怀宁县知县,恐遭陷害,亦瞻顾掣肘。总缘督臣权势赫蛮,莫敢撄其锋,臣不敢顾及身家,虽言出祸随,亦所不惜。况逢圣明在上,督臣虽甚浅险,未必能加害无辜,亦何惮而不言?仰祈敕令解任,一并发审,俾舞弊之人,失所凭借,承审之官,亦无赡顾,庆真情得出。” 张伯行做事很泼辣,出奏以后,以咨文致噶礼,暂停会审。噶礼当然要反击,列举七事,奏劾张伯行失职,并表示张伯行冤枉他贪污、“臣不欲求得生”,结下了不解之仇。 上论是噶礼与张伯行并皆解成听勘,仍交张鹏翮与赫寿审明具奏。总督,巡抚一起吃官司,是难得的奇闻,有人特为花了盘缠到扬州去看热闹,结果看到一出精彩的闹剧,噶礼与张伯行在扬州府衙门前,由互骂而互殴,两人满地打滚,毕竟张伯行年轻,占了上风。 不久,涉嫌的房考官泾县知县陈天立,在看管期间,突然自杀,案情由此逐渐明朗。原来张鹏翮虽蓄意想将此案由大化小,由小化无,但皇帝别有获悉真相的特殊管道,即是责成江宁织造兼两淮巡盐御史曹寅秘密奏报。曹寅即曹雪芹的祖父,内务府的包衣出身;曹寅的母亲为康熙皇帝的保母,关系密切而且曹寅能干忠诚,深获宠信;他受命私下侦察其事、密奏直达御前,所以皇帝对此案的内幕,甚至比主审的张鹏翮与赫寿还清楚。 案起于扬州一个盐商的子弟吴泌,愿意花八千两银子买一名举人,找到一个名叫员炳的人设法。员炳是安徽巡抚叶九思的门生,便备了一份重礼去见叶九思,假托吴泌是他的表弟,求“老师栽培”。 叶九思不肯收礼,但是答应帮忙,关照吴泌写一个“记号”来;所谓“记号”便是关节,当时员炳通过介绍人在布政司书办李启家中,商定了关节,用“共宝有”三字,嵌入第一场八股文的“破题”中。 这个关节送给叶九思以后,他关照员炳去见泾县知县陈天立。向例乡试房考官由本省督抚保荐举人以上出身的知县充任,陈天立即系叶九思所保荐;但叶九思要员炳去托陈天立,另有一个原因,陈是副主考赵晋的亲戚。 于是此案中的关键性角色,便由员炳转到了陈天立身上。吴泌既肯出八千两的巨数,事情便很好办了;入闱以后,陈天立向赵晋言明,卧中吴泌,送银五百两。房考那里,他自己去料理。闱中录取的程序。分层负责房考有推荐,即所谓“荐卷”之权;而主考则有取中之权。赵晋只等房考荐卷,写一个“中”字,便可得银五百两,轻松之至,欣然同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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