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高阳 > 大故事 | 上页 下页 |
一九 |
|
这段叙述,真假搀杂。清朝的家法极严,公主不可能寄养在大臣家,此且不论;要指出的是,高宗十女,孝贤皇后生第一女、第三女;第一女早殇,未封;第三女封固伦和敬公主,雍正九年生,乾隆十二年出嫁,年十七岁,此外,能养大的四、七、九、十等四公主,出嫁的年龄、非十六即十五。乾隆十三年三月东巡回銮时,舟次德州,孝贤皇后与高宗在一次激烈的冲突后,愤而投水自杀;然则于夫人如为孝贤皇后所出,至少应生在乾隆十二年、至乾隆三十七年、已二十六岁;断无公主至二十六岁始出嫁之理。 那么,于夫人是不是高宗的女儿呢?是的。不过她的母亲并非后妃;而是孝贤皇后之弟大学士傅恒的夫人。高宗与傅恒夫人私通,福康安就是高宗的私生子,这种公案,我曾有考证;孝贤皇后在德州自尽,亦就是醋海生波所致。 因此,于夫人应该是福康安同父同母的胞妹。出生后即由于敏中认之为女,说是由于敏中之妾张氏所生,“东华录”载乾隆三十七年上谕:“于敏中之妾张氏,于例原不应封,但于敏中见无正室,张氏本系伊家得力之人,且其所生次女,已适衍圣公孔昭焕长子孔宪培,系应承袭公爵之人,将来伊女亦可并受荣封,张氏着加恩赏给三品淑人。” 张氏受封的理由,完全说不通;而且大臣家的姬妾、皇帝又何以知其为“伊家得力之人”?说穿了一句话,无非酬谢其抚养“公主”之功而已。 “孔府内宅轶事”中说,“公主”自恃“毓德高门”,与婆婆不和,想来脾气不大好。于敏中死后两次获咎,很可能是“公主”告的状;而于敏中微恙而蒙赐陀罗经被,暗示其自裁,则更可能是于敏中口舌不谨,泄漏了“公主”的身世之谜之故。 七、状元的兄弟 清朝的文风,以乾隆年间为最盛,兄弟联翩入词林、膺鼎甲者,不一而足。主试大臣,所以能秉公取士者,高宗的英察,有极大的关系。 乾隆六十年乙卯,以登极周甲、特开恩科。会试正总裁为左都御史窦光鼐;取中的第一、第二两本卷子,都是浙江人。另外两名副总裁,认为浙卷连中两本,似乎太多,最好换一本。窦光鼐以脾气固执出名,当时表示“论文不论省”拒绝更换。及至填榜时,会元浙江湖州王以衔,第二名即其弟王以铻。榜发后,群情哗然,说窦光鼐两督浙江学政,事必有私。 其时和珅的势焰正盛,以窦光鼐的脾气,是绝不会卖他的帐的。乾隆五十一年窦光鼐第二次当浙江学政时,奉命会同户部尚书曹文埴盘查各州县仓库亏空。和珅关照曹文埴含糊了事,但窦光鼐不听,单独上奏,严劾不法州县,平阳知县黄梅假弥补亏空苛敛,母死之日演戏。高宗得奏震怒,特派首辅亦为军机大臣领班的武英殿大学士阿桂,到浙江查办。 阿桂复命,说黄梅九十岁老母生日演戏,当夜病故,窦光鼐所言不实。窦光鼐不服,奏明阿桂只是派属员至平阳查访,本人未到;窦光鼐则亲自赴平阳覆查,取得黄梅勒派富户的捐票,母死不肯发丧,托辞老母生日演戏,表示他并未丁忧,以便仍旧在任。于是阿桂二次赴浙查办,这回证明了窦光鼐所奏不妄;黄梅斩决,阿桂等亦都得了处分。 和珅在窦光鼐手中栽了这么一个觔斗,久思报复,这回机会来了,在高宗面前告了他一状。高宗亦有些怀疑,覆试之日,稽察特严。及至名次揭晓,王以衔二等第四,王以铻三等第七十一,覆试凡列等者,皆准殿试。和珅吹毛求疵,说会试卷子中,王氏兄弟都有“王道本乎人情”一语,就是关节。高宗便准王以衔殿试,王以铻不准。及至殿试拆弥封,王以衔中了状元,而读卷官中即有和珅与主纂四库全书的纪昀,高宗便说:“这莫非亦是你们给了王以衔关节?”至此,他确信窦光鼐无私,和珅原想借此兴起大狱,倾陷窦光鼐,亦就变成枉费心机了。 除了王以铻、王以衔弟兄会状外,还有弟兄状元榜眼,更为难得。最不可思议的是,哥哥先成榜眼,而弟弟确信后来居上,必中状元,果如所言。 哥哥是庄存兴,江苏常州人,乾隆十年乙丑正科榜眼。弟弟叫庄培因,当庄存兴得鼎甲后,庄培因赋诗有句云:“他年令弟魁天下,始信人间有宋祁。” 宋朝宋郊、宋祁并称“二宋”,以大小为别。庄培因以小自居,但当年的状元则是大宋;所谓“他年令弟魁天下”,无非自勉更要争气,以期媲美二宋之意,并不算狂妄,而庄培因的妻子便小气得可议了。 原来向例三鼎甲得于住宅前建立旗杆,庄存兴中榜眼后建旗杆于住宅之东,庄培因之妻,即指庄存兴“不留余地”;因东居上首,而庄氏兄弟尚未分炊,如庄培因大魁天下,建旗杆于西,岂非状元屈居于榜眼之次? 这话有没有道理呢?不妨拿李鸿章兄弟间的一个故事来比较。光绪二十二年,李鸿章奉派为贺俄皇尼古拉二世加冕特使,由北京抵达上海,候船放洋。上海道以下的在沪官员,公宴李鸿章于天后宫行辕;其时适李鸿章之兄,卸任湖广总督李瀚章亦在上海,因而亦成为被邀贵客之一。李瀚章先到,坐于次席,李鸿章后到,昂然独居首座。事后有李氏兄弟门下微言以讽,认为“二先生何妨对大先生略让一让”。李鸿章斥之为“公私不分”,他说:“今天是上海官场公宴,非私人应酬可比。我是当朝首辅,又是钦差;如果我论私情,让大先生居我之上,朝廷体制何存?” 就此公私之辨而言,显然庄培因的妻子,大错特错。状元虽贵,只是一人一家之荣,既言家庭,长幼有序,弟不可居兄之上,而且科名讲先后,庄存兴早于庄培因四科,不论兄弟,亦是前辈。何况殿试人数,常在三百人左右,其中变数甚多,何能有必中状元的自信?所谓“不留余地”之说,实在是很荒唐的。但造化弄人,居然说大话兑了现,以致荒唐的指责,变成振振有词而已。 此外状元的兄弟而居鼎甲者还多,最难得的是“昆山三徐”,顺治十六年状元徐元文、同胞两兄乾学、秉义,皆为探花。至于彭定求之弟彭宁求,潘世恩之弟潘世璜;张之万之弟张之洞亦皆为探花,但亦皆为堂房的兄弟。 八、三元及第 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状元,谓之“三元”,是科举史上最高的荣衔。唐、宋、金、元、明、清六朝,三元及第的总数,不会超过十五人。宋祁之兄宋郊(改名宋庠);“错把冯京作马凉”的冯京,都是三元及第。明朝唯一的三元商辂,浙江淳安人,三元及第后建坊省城,杭州商业区的“三元坊”,即由商辂而来。 清已有两个三元,一个是钱棨、字湘舲,初名钱起,因为与唐朝“大历十子”之一的钱起同名,照功令必须更名,因改为棨。他是苏州人,是个割股疗亲的孝子,乾隆四十四年己亥科乡试解元;四十六年辛丑正科会元,殿试夺魁,高宗特制三元诗纪瑞。 |
虚阁网(Xuges.com) |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