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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报告诸公,”吴少霖将手中的支票一扬,“廖议员十三票。吴议长先发了他一万元的交际费。”

  这句话先声夺人,大家对于廖衡与吴少霖的不满,立即消失了一半,“宗兄,”吴毓麟摆摆手说:

  “坐下来谈。”

  这一坐下来,少不得又要将廖衡自虐的譬喻说一遍;最后谈到票价,也就是吴少霖来看“大家”的目的。

  “到了投票那一天,由廖议员约在一起吃饭;饭后坐汽车上议院,在车子里发支票,每人一张,见人付票。

  “你说他有十三票?”王承斌问。

  “是的。”

  “名单呢?”

  “名单在电报局。”“怎么?”下辖路、航、邮、电四大司的交通吴毓麟,诧异地问:

  “名单怎么会在电报局?”

  “只耍吴总长交代一句,名单马上可以取到。”

  吴少霖将廖衡发电召议员的原委,扼要说了一遍。

  “好!我马上派人去要名单。”

  “不忙、不忙!有这口事就行了。”王承斌问:

  “盘口怎么样?”

  “廖议员狮子大开口,每票一万二,他本人加倍。”吴少霖说:

  “我从下午六点磨到半夜两点,才磨掉四分之一。不过,我打算走一条内线,大概还可以打掉一点。”

  “磨掉四分之一,就是九千;就算再打掉一千,也还要‘桂花数’。”边守靖说:

  “老廖个人双倍倒无所谓,其余的似乎高了一点。”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吴毓麟转脸说道:

  “宗兄,你请到餐厅去喝杯饮料;回头派人来请你。”

  等吴少霖一走,五个人都围到会议桌前,去看那张长长的国会议员名单,有把握画圈;正在接头画个三角;有问题的就打个问号。

  另外有张统计表,注明画圈的只有两百六十多;但正在接头的,却有四百开外,至于已接过头而有问题,也有五百多人。

  “法定票数五百八十五票,在接头跟有问题的,算它能拉到一半,大概两百三十票,加上没有问题的。勉强可望破五百大关,还差八九十票。”王承斌停了一下说:

  “这十三票是生力军,我看一定要拉。”

  “拉是一定要拉,”边守靖仍旧持着他原来的看法:

  “就是盘口太高。”

  “他的所谓‘一条内线’,不知是指甚么?”吴毓麟问:

  “另外是不是要付酬劳。”

  “那还不是窑子里的姑娘,要付酬劳也有限。”王承斌说:

  “各位看,是给吴少霖数目,授权他去谈呢?还是让他先去谈了再说?”

  “我看授权吧!”一直不曾开口的熊炳琦说:

  “事不宜迟,以早早定局为妙。”

  “好!”王承斌问:

  “数目呢?”

  有说八千、有说七千;最后折衷定了七千五。另送吴少霖五千,包括内线的酬劳在内。

  于是,吴毓麟亲自走来,找了僻静的一角,招招手将吴少霖找了来,将盘口都告诉了他。

  吴少霖自是喜出望外,他原来以为对方只会出一个“乞巧数”,不想加了五百;另外还有五千酬劳,算一算是一万交际费,七千四的旅费跟出席费,再加上这五千的酬劳,光是经手这一票买卖,就落了两万多,油水不为不厚;而况还有额外的五百可以动脑筋。

  “吴总长,”他拍着胸脯说:“我去走一条内线,一定要把它办成功。”

  “好!五千元酬劳,你先到会计处去领;我会打电话交代他们。”吴毓麟笑道:“宗兄,你那条内线是什么?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

  “有何不可?”

  吴少霖本想说花君老二,话到口边,觉得不妥;花君老二也常到俱乐部来出条子,倘或问起,底蕴尽泄,会出麻烦,所以很机警地换了个人。

  “是东交民巷的一个白俄名叫凯萨琳;廖议员看上了。”

  “他刚刚才到,已经去寻花问柳了,”吴毓麟笑着又说:“宗兄,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大概是你拉的马吧?”

  吴少霖脸一红,冷冷答说:“拉马只为拉票。”

  看他脸色,吴毓麟急忙陪笑说道:“是,是,只为了拉票。宗兄的辛苦,我们都知道的。”

  堂堂交通总长,用这种道歉的语气说话;吴少霖虽有点气,也立即消释了,“都是为公。”他说:“我只希望大事办成,将来能有寸进。”

  “没有问题。”吴毓麟说:“等这回大事办成,如果想到我交通部来,我很欢迎。”

  “是。我先谢谢总长栽培。”

  “好说,好说。”吴毓麟问:“什么时候能听口音?”

  ※ ※ ※

  吴少霖身上从未有如此富裕过,两张支票一万五千元;先到花旗银行开立支票户头,行员用电话照过票,很客气地说:“吴先生、现在就可以领支票簿;你是想用中文签名,还是英文签名?”

  吴少霖考虑下来,觉得中文签名一望而知,如果有人要查他的财务情况,较易着手,不如用英文签名。

  “好,”行员取出来两张硬卡:

  “请吴先生留下签名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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