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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原来靳翼青就是从民国八年九月到十年年底,两年三个月中,四任国务总理的靳云鹏。他是山东济宁人,小站炮兵出身,由段祺瑞一手提拔而飞黄腾达;与徐树铮、吴光新、傅良佐合称为段祺瑞左右的四大金刚。欧战一起,段祺瑞全力主张对德宣战;到得民国六年年底,段祺瑞的“武力统一”政策失败,让出国务总理,代总统冯国璋改派他为“参战事务处督办”,段祺瑞便派靳云鹏为参谋处长,所有参战事务,都由他秉承段祺瑞的意旨,一手包办。欧战结束,参战事务处自然撤消,档案移交陆军部保管。不道这些只能跟“打鼓的”换“取灯儿”的废纸,竟有绝大的用处。

  “参战,尤其是打算到欧洲去参战,自然要筹划大批费用。及至欧战结束,这笔费用应该交还国库;那知道靳翼青拿它吞没了,最近国会议员,提案调查——”

  “啊!”不待吴少霖讲完,杨仲海便即恍然,“怪不得要毁档案!为的是湮灭证据。”

  “对了!”吴少霖一脸神秘的微笑,“你找老单打听打听清楚,说不定能沾上点边;今年这个年就过得肥了。”

  正谈到这里,只听跑堂在外面说:“东面第二间。”接着,门帘掀起,出现了一个花信年华的少妇。

  这自然就是花君老二,“原来是杨二爷。”她问:“廖老爷呢?”

  “快要来了。你先坐下来,我有话跟你说。”杨仲海含含糊糊地回答;随即替她引见:“这位是众议院的吴老爷。”

  “吴老爷。”花君老二含笑招呼。

  “请坐、请坐。点个什么菜?”吴少霖问:“炸肫肝?”

  这是试探。窑姐儿出“饭庄条子”点菜,为了表示不能久坐,往往点最快最少事的菜,吃好了就走,通常总是炸肫肝。吴少霖故意这样先说在前面,意思是要看她愿意不愿意久坐?

  “不!”花君老二微笑着摇摇头,“我想吃点甜的,来个枣泥盒子吧。”

  这样点心,和面起酥,现烤上桌,很要一些功夫。吴少霖与杨仲海都很满意她的态度。

  敬过一巡酒,花君老二问道:“杨二爷,有什么话请吩咐吧!”

  “老二,我想问你,你想不想廖议员?”

  花君老二被提醒了,急急问说:“杨二爷,你不是说快要来了吗?他是几时到来的,住在那儿?”

  这一问就等于口答了杨仲海,如果不想念,就不会这么关切。于是吴少霖接口答道:“他人还在上海,我们想把他去请了来。”

  “是啊!不是说要选什么大总统;要选曹四爷——”

  “曹四爷?”杨仲海愕然,“你是听谁说的?”

  “一定弄错了。想当大总统的是曹二爷。”吴少霖说:“不是当过直隶省长的曹四爷。”

  “当过省长不就该当大总统了吗?”

  听她纠缠不清,杨仲海有些不耐烦了,“不管他曹二爷还是曹四爷!老二,我还是那句话,”他阿:“你想不想廖议员?”。

  “怎么不想?当然想。他到底那天才来啊?”

  “只要你去封信,他就来了。”

  “唷、唷!杨二爷,你可太抬举我了。他来选大总统,多要紧的公事!怎么说要我去封信?莫非我不去信,或者去信叫他别来,他就不来了?”

  “差不多。”

  “杨二爷,你别这么说!我没有那么大能耐。如果廖老爷真的不来,只以为我在捣乱;曹四爷要是起了误会,我吃不了兜着走,怎么得了。”

  “老二,”吴少霖说道:“我们不是恭维你,廖议员真的只听你一句话。他来了,于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封信,你得写。”

  “我写!”花君老二答说:“可是我得会写啊!”

  “你不会写,有我。”吴少霖看这花君老二,年可二十六七,一双杏眼,通关鼻子。皮肤很白净,双颊几点芝麻似的雀斑,反显得格外动人。心中结念一生,便想染指,所以紧接着问:“什么时候?我替你去写信。”

  这就难说了,一早起来,梳洗上妆;中午要出局,一到黄昏,客人陆续而至,招呼到午夜,要找一段空闲工夫,还真不易。

  听她说了难处。吴少霖灵机一动,正好将计就计,“这样行不行?”他说,“这封信很急,你又不大拍得出工夫,再说到你那里去写也不方便,不如这里吃完了,我到六国饭店开个房间,你慢慢儿说,我慢慢儿写,写完了,我到你那里摆个双台请客,你看好不好?”

  花君老二还没有开口,杨仲海已一叠连声地说:“这好,这好!干净利落。今儿晚上我有个应酬就不去了,专门去吃双台。”

  花君老二心想这要牺牲好几张“条子”,不过有双台弥补,也不吃亏,而况且廖议员来了,还有好处,因而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样就从容了。”吴少霖说:“老二,你这样大红大紫的人,难得在外面吃一顿舒舒服服的饭;到一处,凳子还没有坐热,就有人来催转局,去了七八处饭庄子,还是半饥不饱,日久天长,闹成胃病。今天,你就安心吃罢;再要两个心爱的菜!”

  杨仲海凑趣:“再要两个,再要两个!”接着,便喊一声:“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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