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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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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吴石安痛心地说,“此人跟我多年,平时还算诚实可靠,不想这回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来!”说到这里,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神色,仿佛不相信吴升会干出这等荒唐事来似的。 赵士深心中一动,顺口问了一句:“真的诚实可靠?” “是。” “那,俗语说的‘无鬼不死人’,或许吴升背后另有指使的人,不妨细查一查。” “见教得极是。”吴石安答说:“一有结果,即当专函奉陈。” *** 赵士深的见解很高明,吴升背后确有指使的人——当吴石安回到庆云不久,派到扬州的人,已将吴升找到,押了回来。吴升一见主人的面,俯伏在地,痛哭流涕,自责胡涂。吴石安倒是好言相慰,说只要他不隐瞒片言只语,据实直陈,自会替他担待一切。 原来当滕佑到庆云查案之时,吴升正交了个损友,同嫖共赌,性情在变。他那损友得知滕佑拒收窝单,便即劝吴升侵吞入己。随后陪着他到户部去过户,改注的姓名,是吴升的本名朱广生。 经手承办的尤书办,看他不像持有价值两三千银子的盐引窝单的人,便另有想法了。 窝单改注,本来要送陋规,总在五十两至一百两之间,由于疑心吴升的窝单来路不明,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分文不能少;明言如果不愿,要暂扣窝单,让吴升将原主纪乘龙邀了来办理过户。 这明明是有意刁难,因为纪乘龙的窝单,附有出让的笔据,而且吴石安很周到,预先盖了庆云县的大印,等于立了案的“红契”,就没有再邀原主到案的理由了。 吴升情急之下,脱口说了一句:“是滕都老爷叫我来办的,你何必故意为难。” 这一下,恰好为尤书办抓住把柄,当即表示,要问“滕都老爷”查证了再说。同时声明,三天以后才会行文都察院,这是暗示,三天之内,能凑足五百两银子送来,这张窝单仍旧会属于“朱广生”。 三天以后,又是三天,吴升和他的损友,始终凑不齐五百两银子。尤书办也就只好公事公办了,其实他已另有打算,决意借滕佑来驱逐吴升,来个黑吃黑,截留那张窝单,找个机会过户到自己名下。 果然,等赵士深命他去传唤吴升时,他先是出言恐吓,然后加以抚慰,劝他赶紧先回庆云,为替他把事情压下来,不加追究,同时表示,会替他把窝单卖掉,除去回佣以外,他另提五百两银子,与户部的书办俵分,其余的仍归吴升。 明知他的话靠不住,但吴升方寸已乱,眼前只求免祸,余非所问。白赔盘缠,回到庆云以后,日夜提心吊胆。到得他主人奉巡按御史杨仪之命,进京到户部去见赵士深时,吴升心知不妙,托病不肯随行,同时悄悄安排,溜之大吉。 真相既明,吴石安除了软禁吴升并逮捕他那损友以外,将经过情形详详细细写了一封信,派专差送到京中。赵士深一看,当然要找尤书办。 “绝没有这回事!庆云吴知县血口喷人。”尤书办面不改色地说,“请赵老爷通知吴知县,把吴升解了来,我跟他对质。” “我看亦非对质不可了。” 隔了三天,尤书办来跟赵士深说:“赵老爷,纪乘龙的那张窝单,有人来改注了。” “谁?” “寿宁伯家派来的人。” “寿宁伯?”赵士深茫然问说,“谁啊?” “咦!赵老爷怎么不记得,当今皇上的老丈人,张皇亲。” “喔、喔,是他。”赵士深想了一下说,“张家来人呢?” “在书办那里。” “你把他喊来,我问问他。” 张皇亲家派来的人,是不折不扣的豪奴,见了赵士深漫不为礼,站得远远地等候问话。 “你叫甚么名字?” “张贵。” “你来干甚么?” “我家大少爷叫我来改注一张盐引窝单。” “你知道不知道窝单的原主是谁?” “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姓纪。” “这张窝单是怎么到了你大少爷手里的?” “自然是买来的。”张贵答说,“张皇亲家还能去偷去抢不成?” “我是说,跟谁买的?不会是跟纪乘龙吧?” “我不知道。”张贵傲然扬脸,“你去问我家大少爷好了。” “不错。”赵士深忍不住心头火,“我是得问问清楚。” “你是说,今天不能改注过户?” “不能。” “凭甚么?”口气是要吵架了。 赵士深大怒,厉声斥责:“你怎么用这种语气说话?你以为我不能办你?你试试看!” “赵老爷,”尤书办急忙趋前解劝,“犯不着跟着他一般见识,只告诉他不能过户的缘由好了。” “他这种窝单来路不明。至少得等滕都老爷从广西回来,查明白了再说。” “是了。我来告诉他。” 尤书办便转到张贵身边,悄悄地不知说了些甚么,张贵悻悻然地走了。 这些情形看在赵士深眼中,恍然有悟,多半是尤书办从中捣鬼,心中冷笑,等吴石安将吴升解到,对质以后,如果张家“大少爷”——寿宁伯长子张鹤龄不能将这张窝单的来路交代清楚,干脆将它注销,谁也别想占便宜。 打算既定,暂且抛开此案。哪知第二天他的“堂官”,户部尚书李敏竟特为此事找他去商谈。 此时的“七卿”——六部尚书加左都御史,在吏部尚书王恕主持进退之下,都是好官。李敏是河南襄城人,久任外官,督理漕运、兴修河道,绩效卓著。自召拜户部尚书后,全心全意想整理“皇庄”及豪贵的“庄田”,归之于民耕,赵士深是非常佩服他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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