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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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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陈文因为钱溥的话有所保留,微感不满。他的气量狭隘,实时便要发作:“这种例子,似乎不多,亦可说是匪夷所思。” “大丧几十年才遇到一次,哪里会有好多例子?何况例亦总有首创。” 一听钱溥相驳,陈文倒又让步了。“是,是。例有首创。”他问,“王纶是来求你代草遗诏?” “备而不用。” “是。宁可备而不用,不可用而不备。遗诏中说些甚么?” “无非照例的恩款。”钱溥答说,“顶要紧的一件事是,遗诏中要交代,太子服丧百日后,应立中宫。” “此外呢?”陈文试探地说,“你难得有此机会,很可以做几件好事。” 这话倒是让钱溥听进去了,本来一朝秕政,原可在遗诏中革除,表示先帝施恩。他想了一下说:“有件事,我想在遗诏中一定要交代,锦衣卫在南城起造新狱;一旦落成,白靴校尉少不得又要多抓些无辜来试试新。此非停工不可。” “是啊!你列上这一款,就积了大阴功了。” 接着,又谈论了一些应兴应革事项,钱溥置酒小饮,夜深各散。 到得第二天上朝,陈文在左顺门遇见门达,心里想起一件事,当即将门达拉到一边,有私话说。 “门锦衣,”他说,“王纶要当司札监了。” “是。这是势所必然的。” “如果他接了司礼监,可能对锦衣卫的公事,有一项大大的不便。” “喔,”门达很注意地问,“倒要跟陈阁老请教。” “遗诏中会特饬停造锦衣卫新狱,您应该及早疏通。” “是,是!多承指点。我马上去找王太监。” 陈文心想,钱溥所拟的遗诏稿,可能还没有到王纶手中,门达贸然一谈,王纶不明所以,会仔细追问。自己泄漏秘密的真相,就会拆穿。所以急急摇手说道:“不,不,此刻不行。最好过一两天跟他去谈,而且最要紧的是,你不能提到我的名字。” “那当然,承你关照,我不能不懂事。” “还有件事。”陈文放低了声音说,“工部营造寿陵舞弊一案,其中有个姓刘的主事,请你高抬贵手。” “陈阁老交代,自当从命。不过这一案的主事,有两个姓刘的,不知你指的是哪一个?” “刘世先。” “刘世先的情节比较重。”门达沉吟了一会,慨然许诺,“我尽快让他出来就是。” *** 王纶喜好美食华服,门达投其所好,送了他一件“草上霜”的彩绣蟒袍。 这本是文官在庆典期间所著的吉服,俗称“花衣”,宦官中只有司礼监得蒙特赐。门达致赠这件名贵的华服,含有预贺他擢升司礼监的意味在内。 王纶非常高兴,特意亲自来致谢,门达正好留住他,备了一个紫蟹银鱼火锅,请他喝酒。王纶意气风发,自觉大权已经在握,虽还不敢期望有如当年的王振,但金英、兴安那样的地位,一定是达得到的。门达当然亦是他要笼络而可共机密的对象,所以毫无保留地将托钱溥草遗诏,以及将来打算荐钱溥代李贤的事告诉了他。 李贤去位是门达乐见之事,但他认为在当今皇帝手中不能逐去李贤,到太子接任,更不可能,因为侍东宫讲读的少詹事孔公恂与李贤的渊源很深,而太子是极尊敬师傅的。仅仅孔公恂为李贤讲一句话,太子就怎么样也不会让他出内阁。 原来孔公恂字宗文,是孔子第五十八世孙,景泰五年会试中式以后,得到家信,老母有病,因而不应殿试,匆匆摒挡行李,打算回曲阜省亲。 殿试之日,景泰帝亲自点名,点到孔公恂不见其人,问知缘故,特遣太监急召,时已中午,不及另备试卷,命翰林院给以笔札,及第以后,老母病故,丁忧回籍。 其时正逢衍圣公孔彦缙之丧,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孙子孔弘绪,景泰帝命礼部为孔彦缙治丧,又命孔公恂代理衍圣公府的家务。天顺初年,孔弘绪袭封,且做了李贤的女婿。孔公恂回京任职,授为礼科给事中。由于孔弘绪的关系,孔公恂得以上交李贤。有一回,皇帝跟李贤商量,为太子择师,李贤举荐了两个人:一个是孔公恂;另一个名字也有个“恂”字,叫司马恂。 “孔公恂为大圣人之后,赞善司马恂,是宋朝大贤温国公司马光之后,宜乎辅导太子。”皇帝大喜,即日超擢为詹事府少詹事。 回到后宫,皇帝对周贵妃说:“我今天找到圣贤的子孙,来做你儿子的师傅。” 孔公恂辅导东宫,颇为尽心,太子对他亦很尊敬,说话是有力量的。这一层,王纶当然深知,而且他还有门达所不知道的事,即是李贤实际上已等于顾命之臣,太子即位,李贤的地位稳如盘石。唯一能使他去位的办法是,让他自己觉得干不下去了! “如果遗诏不是出于首辅的手笔,大失面子,我想他或许会觉得没有脸再待在内阁。”王纶又说,“即或不然,我先拿钱学士弄了进去,慢慢再设法取而代之。” 门达沉吟了一会,点点头说:“不错!不让他拟遗诏是个关键;那时候我叫人放话出去,就说他已经失宠了,连遗诏都不叫他拟。” “对!就这么办。” “还有件事要仰仗王公公的大力,锦衣卫新狱不能半途而废。”门达问道,“不知道遗诏中可有这一款?” “有!”王纶答说,“那是钱学士自己加上去的,我请他删掉就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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