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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就过日子呗,要打算啥?”“说得也是。”我说,“但有时想想,这样好像太过平凡。”“就让别人去追逐不平凡。”暖暖笑说,“当多数人是不平凡时,不平凡 就成了平凡,而平凡就成了不平凡。”“你看得很开。”我说。

  “只能如此了。”暖暖说。

  关於分隔两岸的现实,我和暖暖似乎都想做些什么,但却不能改变什么。

  “我们好像小欣跟阿丽这两个女孩的故事。”我说。

  “小欣跟阿丽?”暖暖很疑惑。

  “嗯。”我说,“小欣买了一条鱼,但阿丽不想煮。”“然后呢?”“没有然后了。”“呀?”“这就是欣有鱼而丽不煮。”暖暖睁大眼睛,脸上表情像是犹豫该生气还是该笑,最后决定笑了。

  “凉凉。”暖暖说,“没想到我竟然能容忍你这么久。”“辛苦你了。”我说。

  “如果将来某天,我们再见面时,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曾在哈尔滨往北京 的火车上,说了一个五颗星的冷笑话。”“我会的。”我说,“而且还会再奉上另一个五颗星冷笑话。”“这是约定哦。”暖暖笑了笑。

  “嗯。”我点点头。

  我和暖暖对未来没有规划、没有打算,但却抱着某种期望。

  我和暖暖走回包厢,灯光已暗,那两个北京女孩应该睡着了。

  暖暖轻轻说声晚安,我们便各自躺回属於自己的下铺。

  我闭上眼睛,开始倒带来北京后这几天的情景。

  相聚总是短暂,而离别太长,我得用心记下这些场景,因为将来要回味的时间多着呢。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耳畔火车前进的声响始终不断,这是失眠的前兆。

  我叹口气,慢慢摸索到门边,轻轻拉开门,侧身闪出去。

  遇见一个半夜上洗手间的中年汉子,我吓了一跳。

  因为他双眼呆滞、表情木然,走路缓慢且随着火车前进而左右摇晃。

  如果你看过电影《禁入坟场》,你大概会跟我一样,以为他是活死人。

  “咋出来了?”我转过头,暖暖揉了揉眼睛。

  “因为睡不着。”我说。

  “那我陪你。”暖暖说。

  当为了女朋友而戒烟的男人又开始抽烟时,通常大家都会惊讶地问:“咦?你不是戒烟了吗?”但我和暖暖则是那种一句话都不说的人。

  因为我们知道男人又抽烟的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所以我和暖暖并不会互相询问睡不着的理由。

  “轮到我问你一个深奥的问题。”过了许久,暖暖说。

  “问吧。”我说。

  “为何不从苏州回台湾,而要来北京?”“因为心里老想着去年夏天在北京的往事,所以我就来北京了。”我说。

  “北京魅力真大。”暖暖笑了。

  “不是因为想念北京。”我说,“而是因为想念一个人。”“我可以继续问吗?”暖暖说。

  “不可以。”我说。

  “那我就不问。”“可是我偏要回答。”我说,“因为想念暖暖,所以我到北京。”暖暖没回话,静静靠躺着车身,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我想睡了。”暖暖说。

  “你睡吧。”我说。

  “你呢?”“我无法移动,因为思念的浪潮已经将我吞没。”“说啥呀。”“啊!淹到鼻子了,我快不能呼吸了。”“你少无聊。”暖暖说。

  “灭顶了。”我说,“救……命……啊……”“别在这丢人了。”暖暖拉着我走回包厢,“快睡。”在黑暗中躺回床铺,闭上眼睛还是没有睡意。

  “凉凉。”暖暖轻声说。

  “嗯?”“伸出你右手。”虽然好奇,我还是伸出右手,暖暖左手小指勾住我右手小指。

  “做什么?”我问。

  “你不是说你灭顶了吗?”暖暖轻轻笑着,“我只好勾你起来。”我心里又觉得暖暖的,全身逐渐放松,眼皮开始觉得重了。

  “既然咱们勾勾手了,干脆做个约定。”暖暖说。

  “约定?”“如果以后你在台湾失眠时,要想起今夜。好吗?”“嗯。”“晚安。”暖暖说。

  我和暖暖双手自然下垂,但依然保持着小指勾住的状态。

  我知道醒来后小指一定会分开,但起码入睡前小指是勾着的。

  这就够了。

  天亮了,火车抵达北京。

  用不着手机闹钟的呼叫,那两位北京女孩的谈笑声,可以让我醒十次。

  “台湾小伙,得说再见了。”高的女孩说,“别哭哦。”“千万别捨不得咱离开。”瘦的女孩说,“咱可是不回头的花儿呢。”“不是捨不得。”我说,“是求之不得。”“说啥呀。”暖暖瞪我一眼。

  这两个北京女孩边笑边走,人影都不见了,我却还能听见笑声。

  刚走出车站,暖暖得回单位去交差,说了句忙完了再来找我,便走了。

  我看着暖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孤单。

  但我还是得坚强地站着,维持正常的呼吸、心跳和干燥的眼角。

  因为我得先彩排一下,试着承受这种分离的力道,以免明天正式公演时,被这种力道击倒。

  “嘿!”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回过头,暖暖笑吟吟地站在我身后。

  我张大嘴巴,又惊又喜。

  “坐过北京的地铁吗?”暖暖笑了笑,“咱们一起坐。”“你……”“想给你个惊喜而已。”暖暖很得意。

  暖暖带着我走进地铁站,坐2号线转1号线,王府井站下车。

  离开地铁站慢慢走回饭店,饭店斜对面有家永和豆浆,我们在那吃早点。

  “永和豆浆在台湾很有名吗?”暖暖问,“北京好多家分店呢。”“在台湾,豆浆都叫永和、文旦都叫麻豆、贡丸都叫新竹。”“说啥呀。”“意思就是永和豆浆很有名。”我说。

  想起去年喝豆汁的往事,同样是豆字辈的,豆浆的味道就人性化许多,起码豆浆不用试炼你的味觉。

  “你比较喜欢豆汁还是豆浆?”我问暖暖。

  “豆汁。”暖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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