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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中央大街两旁仿十九世纪欧洲的街灯都亮了,浓黄色的光照亮了石砖。

  踏着石砖缓缓走着,像走进电影里的十九世纪场景。

  具有代表性的建筑也打上了投射灯,由下往上,因此虽亮却不刺眼。

  这些投射灯光以黄色为主,局部地方以蓝色、红色与绿色灯光加强。

  虽然白天才刚走过这条大街,但此刻却有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日间的喧哗没留下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派金碧辉煌。

  我相信夜晚的哈尔滨更冷,但却有一种温暖的美。

  我竟然有些伤感,因为即将离开美丽的哈尔滨。

  走回到圣索菲亚教堂,暗红色的砖已变成亮黄,窗户的玻璃透着翠绿。

  “暖暖,好美喔。”我情不自禁发出赞叹。

  “是呀。”暖暖说。

  “我刚讲的句子,拿掉逗号也成立。”我说。

  暖暖没说什么,只是浅浅笑了笑。

  我和暖暖坐在阶梯上,静静感受哈尔滨最后的温柔。

  哈尔滨的冬天确实很冷,但我心里却开满了春天的花朵。

  晚上8点32分的火车从哈尔滨出发,隔天早上7点7分到北京,还是要坐10小时35分钟。

  跟北京到哈尔滨的情况几乎一样,就差那两分钟。

  为什么不同样是8点半开而是8点32分开,我实在百思不解。

  但幸好多这两分,因为我和暖暖贪玩,到月台时已是8点半了。

  回程的车票早已买好,仍然是软卧下铺的位置。

  这次同包厢的是两个来哈尔滨玩的北京女孩,像刚从大学毕业没多久。

  就是那种穿上高跟鞋还不太会走路的年纪,通常这种年纪的女孩最迷人。

  她们很热情,主动跟暖暖闲聊两句,暖暖还告诉她们我是从台湾来的。

  两个女孩,一高一瘦,竟然同时从上铺迅速爬下,来到我面前。

  “我还没亲眼见过台湾人呢,得仔细瞧瞧。”高的女孩说。

  “说句话来听听。”瘦的女孩说。

  “你好。”我说。

  “讲长一点的句子呗。”高的女孩说。

  “冷,好冷,哈尔滨实在是冷。”我说。

  她们两人哇哇一阵乱笑,车顶快被掀开了。

  “别笑了。”我说,“人家会以为我们这里发生凶杀案。”她们两人笑声更大了,异口同声说:“台湾人讲话挺有趣的。”这两个女孩应该刚度过一个愉快的哈尔滨之旅,情绪依然亢奋。

  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还拿出扑克牌邀我和暖暖一起玩。

  暖暖将大列巴切片,四个人分着吃,才吃了叁分之一就饱了。

  大列巴吃起来有些硬,口味微酸,但香味浓郁。

  好不容易她们终於安静下来,我走出包厢外透透气。

  火车持续发出规律而低沉的咚隆声,驶向北京。

  天一亮就到北京了,而我再待在北京一天后,就得回台湾。

  突然袭来的现实让我心一沉,凋谢了心里盛开的花。

  耽误了几天的工作可以救得回来,但回去后得面对无穷无尽的思念。

  又该如何救?

  “在想啥?”暖暖也走出包厢。

  “没事。”我说。

  暖暖看了我一眼,问:“啥时候的飞机?”“后天早上十点多。”我也看了暖暖一眼。

  然后我们便沉默了。

  “暖暖。”我打破沉默,“我想问你一个深奥的问题。”“问呗。”暖暖说。

  “你日子过得好吗?”“这问题确实深奥。”暖暖笑了笑,“日子过得还行。你呢?”“我的日子过得一成不变,有些老套。”我说。

  “大部分人的人生都是老套呀,又有多少人的人生是新鲜呢?”暖暖说。

  “有道理。”我笑了笑。

  暖暖突然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说:“你瞧。”我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去年在苏州街算字时所写的字。

  “怎么会在你这儿?”我问。

  “那时老先生给我后,一直想拿给你,却忘了。”暖暖又拿出白纸和笔,“你再写一次。老先生说了,兴许字会变。”我在车厢间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再写了一次台南城隍庙的对联。

  “你的字有些不一样了。”暖暖对比两张纸上的字,说:“比方这个“我”字,钩笔划不再尖锐,反而像条弧线。”我也看了看,发觉确实是如此。这大概意味着我世故了或是圆滑了。

  进入职场一年半,我已经懂得要称赞主管领带的样式和颜色了。

  暖暖也再写一次成都武侯祠的对联,我发觉暖暖的字几乎没变。

  至於排列与横竖,我和暖暖横竖的排列没变,字的排列也直。

  我依然有内在的束缚,暖暖始终缺乏勇气。

  我和暖暖像是万福阁,先让迈达拉巨佛立好,然后迁就巨佛而建成;从没绞尽脑汁想过该如何改变环境、把巨佛摆进万福阁里。

  “面对未来,你有什么打算?”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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