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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李老师看大伙都出来了,让大家围在一起后,说:

  福字碑有三百多年历史,为康熙御笔亲题,上头还盖了康熙印玺。北京城内,康熙只题了三个字,另两个字是紫禁城交泰殿的“无为”匾额,但无为并未加盖康熙印玺。康熙祖母孝庄太后,在六十大寿前突然得了重病,太医束手无策,康熙便写了这个福字为祖母请福续寿。孝庄得到这福字后,病果真好了。这块碑是大清国宝,一直在紫禁城中,乾隆时却神秘失踪,没想到竟出现在和珅的后花园里。和珅咋弄到手的,是悬案,没人知道。但嘉庆抄和珅家时,肯定会发现这失落的国宝,咋不弄走呢?

  李老师指着假山,让大家仔细看看假山的模样,接着说:

  传说京城有两条龙脉,一条是紫禁城的中轴线,另一条是护城河,恭王府的位置就是两条龙脉交接处,因此动碑可能会动龙脉。再看这假山,你们看出龙的形状了吗?假山上有两口缸,有管子把水引进缸内,但缸是漏的。水从缸底漏到假山,山石长年湿润便长满青苔,龙成了青龙,青龙即是清龙。福字碑位于山底洞中,碑高虽只一米多,长却近八米,几乎贯穿整座假山;若把碑弄走,假山便塌了,清龙也毁了。嘉庆会冒险弄断大清龙脉并毁了清龙吗?所以嘉庆憋了一肚子窝囊气,用乱石封住秘云洞口。1962年重修恭王府时,考古人员才意外在洞内发现这失踪已久的福字碑。

  “到故宫要沾沾王气,到长城要沾沾霸气,到恭王府就一定要沾沾福气。希望同学们都能沾满一身福气。”李老师笑说,“至于这福字里包含了多少字?回去慢慢琢磨。现在自个儿逛去,半个钟后,大门口集合。”

  大伙各自散开,我和暖暖往宁静偏僻的地方走,来到垂花门内的牡丹院。

  院子正中有个小池,我们便在水池边的石头上坐着歇息。

  “我们都只看出一个福字,这样能沾上福吗?”暖暖说。

  “嗯……”我想了一下,“不知道耶。”

  而且我连玻璃都没摸,搞不好那块玻璃已吸取了福字碑的福气。

  “暖暖。”我抬起左脸靠近她,“来吧,我不介意。”

  “啥?”

  “想必你刚刚一定摸过那块玻璃,就用你的手摸摸我的脸吧。”

  “你想得美。”暖暖说,“况且玻璃我也没摸上。”

  “学长。”学弟走过来,说:“让我来为你效劳吧。”

  学弟说完便嘟起嘴,凑过来。

  “干嘛?”我推开他。

  “我在洞里滑了一跤,嘴巴刚好碰到玻璃。让我把这福气过给你吧。”

  他又嘟起嘴凑过来。

  “找死啊。”我转过他身,踹了他屁股一脚。

  学弟哈哈大笑,边笑边跑到王克身边。

  “多多少少还是会沾上点福气。”暖暖说。

  “其实……”

  暖暖打断我,说:“你可别说些奇怪的话,把沾上的福气给吓跑了。”

  “喔。”我闭上嘴。

  暖暖见我不再说话,便说:“有话就说呗。”

  “我怕讲出奇怪的话。”

  “如果真是奇怪的话,我也认了。”暖暖笑了笑。

  “我刚刚是想说,其实到不到恭王府无所谓,因为来北京这趟能认识你,就是很大的福气了。”

  暖暖脸上带着腼腆的微笑,慢慢地,慢慢地将视线转到池子。

  我见她不说话,也不再开口,视线也慢慢转到池子。

  “池里头有小鱼。”过了许久,暖暖终于开口。

  池子里有五六条三公分左右的小鱼正在岸边游动,暖暖将右手伸进池子,跟在鱼后头游动。

  我右手也伸进池子,有时跟在鱼后头,有时跑到前头拦截。

  “唉呀,你别这样,会吓着鱼的。”暖暖笑着说。

  “那你吓着了吗?”我问。

  暖暖没答话,轻轻点了点头。

  “嗯……这个……”我有些局促不安,“我只是说些感受,你别介意。”

  “没事。”暖暖说。

  我和暖暖的右手依然泡在水里且静止不动,好像空气中有种纯粹的气氛,只要轻轻搅动水面或是收回右手便会打乱这种纯粹。

  “咋今天的嘴特甜?”暖暖说,“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吃了炸奶糕?”

  “也许吧。”我说。

  “吃了炸奶糕后,我到现在还口齿留香呢。”暖暖笑了笑。

  “我也是。”我说,“不过即使我吃了一大盘臭豆腐,嘴变臭了,还是会这么说。因为这话是从心里出来的,不是从嘴里。”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我看了看表,决定打破沉默,说:“暖暖,时间差不多了。”

  “嗯。”暖暖收回右手,站起身。

  我也站起身,转了转脖子,抒解一下刚刚久坐不动的僵硬。

  暖暖左手正从口袋掏出面纸,我突然说:“等等。”

  “嗯?”暖暖停止动作,看着我。

  “你看,”我指着水池,“这水池像什么?”

  暖暖转头仔细端详水池,然后低叫一声:“是蝙蝠。”

  “我们最终还是沾上了福气。”我笑了笑,“手就别擦干了。”

  走了几步,暖暖右手手指突然朝我脸上一弹,笑着说:“让你的脸也沾点福气。”

  水珠把我的眼镜弄花了,拿下眼镜擦干再戴上后,暖暖已经跑远了。

  等我走到恭王府大门看见暖暖准备要报仇时,右手也干了。

  李老师带领大家到一僻静的胡同区,晚饭吃的是北京家常菜。

  不算大的店被我们这群学生挤得满满的。

  老板知道我们之中有一半是台湾来的,便一桌一桌问:“还吃得惯吗?”

  “是不是吃不惯不用给钱?”我转头问暖暖。

  “小点声。”暖暖用手肘推了推我。

  “是不是吃不惯……”我抬高音量。

  “喂!”

  暖暖急了,猛拉我衣袖,力道所及,桌上筷子掉落到地,发出清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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