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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人家都说住在海边可使一个人心胸开阔,但是日本是岛国啊,日本人多是住在海边,咱们中国人会相信日本人心胸开阔吗?

  所以当我说我住在海边时,并没有暗示我心胸开阔的意思。

  我只是陈述一个“太阳从东边出来”的事实。

  我算是个害羞的孩子,个性较为软弱。

  每次老师上完课后都会问:“有没有问题?”

  我总会低头看着课本,回避老师的目光,像做错事的小孩。

  海边小孩喜欢钓鱼,可是我不忍心把鱼钩从鱼嘴里拿出,所以我不钓鱼。

  海边小孩擅长游泳,可是我有次在海边玩水时差点灭顶,所以我不游泳。

  海边小孩皮肤很黑,可是我无论怎么晒太阳都无法晒黑,所以我皮肤白。

  总之,我是个不像海边小孩的海边小孩。

  我在海边经历了小学六年、初中三年的求学阶段,心胸一直不曾开阔过。

  倒是脏话学了不少。

  “干,好久不见了,你死到哪?”这是老朋友之间的问候。

  “你娘咧,送我这么好的东西,干。”这是答谢朋友的馈赠。

  不管放在句首或句尾,通常都会加个“干”字。

  交情愈好,干的愈多。

  我没有屈原那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修养,所以带了一身脏字到城市求学。

  直到遇见明菁,我才渐渐地改掉说脏话的习惯。

  当然在某些情况下还是会说脏话,比如说踏到狗屎,收到成绩单,或是在电视上看到官员说:“我辞职下台又不能解决问题。”

  明菁一直温柔而耐心地纠正我的谈吐,偶尔施加一点暴力。

  如果没有明菁的话,这篇小说将到处充满着脏字。

  也是因为明菁,让我不必害怕跟别人不同。

  其实我也没有太与众不同,起码念初二之前,我觉得大家都一样。

  直到有一天国文老师把我叫到跟前,告诉我:

  “蔡同学,请你解释一下这段话的意思。”

  那是我写的一篇作文,里头有一段:

  “我跟朋友约好坐八点的火车去看电影,可是时间快到了,他还没来。

  我像是正要拉肚子的人徘徊在厕所内有某个人的厕所外面般地焦急。”

  我跟老师解释说,我很焦急,就像拉肚子想上厕所,但厕所内有人。

  “你会不会觉得用这些字形容焦急,太长了些?”老师微笑地说。

  我低头想了一下,改成:

  “我像是正要拉肚子的人徘徊于有人的厕所外面般地焦急。”

  老师好像呼出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心情平静。然后再问:

  “你会不会觉得用另一种方式形容焦急,会比较好?”

  我想想也对。突然想起老师曾教过诗经上的句子: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于是我又改成:“我拉肚子,想上厕所。厕所有人,于是焦急。”

  “啪”的一声,老师拍了桌子,提高音量问:

  “你还是不知道哪里出错了吗?”

  “是……是不是忘了押韵呢?”我小心翼翼地回答。

  老师倏地站起身,大声责骂:

  “笨蛋!形容焦急该用热锅上的蚂蚁啊!我没教过吗?”

  “热锅上的蚂蚁只是焦急而已……”我因为害怕,不禁小声地说,

  “可是……可是我这样的形容还有心情很干的意思。”

  “竟然还讲脏话!去跟国语推行员交五块钱罚款!”

  老师将被他弄歪的桌子扶正,手指外面,“然后到走廊去罚站!”

  从那天开始,国文老师总会特别留意我的作文。

  所以我的作文簿上,一直都有密密麻麻的红色毛笔字。

  有时红色的字在作文簿上晕开,一滩一滩的,很像吐血。

  “光阴像肉包子打狗似的有去无回。”

  “外表美丽而内心丑陋的人,仍然是丑陋的。就像即使在厕所外面

  插满芳香花朵,厕所还是臭的。”

  “慈乌有反哺之恩,羔羊有跪乳之义,动物尚且如此,何况是人。所以我们要记得孝顺父母,就像上厕所要记得带卫生纸。”

  像这些句子,都被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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