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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一样的。”荃想了一下,拨了一下湿透的头发:

  “筷子是为了吃饭而存在,但雨伞却不是为了见你一面而存在。”

  荃是这样的,她总是令我担心,我却无法说服她不令我担心。

  相对于明菁,荃显得天真,但是她们都是善良的人。

  善良则是相对于我而言。

  “为什么你总是走在我左手边呢?”

  “左边靠近马路,比较危险。”

  明菁停下脚步,把我拉近她,笑着说:

  “你知道吗?你真的是个善良的人。”

  “会吗?还好吧。”

  “虽然大部分的人都很善良,但你比他们更善良。”

  我一直很想告诉明菁,被一个善良的人称赞善良是件尴尬的事。

  就像颜回被孔子称赞博学般地尴尬。

  我慢慢将脑袋里的声音释放出来,这样我才能思考。

  这并不容易,所有的声音不仅零散而杂乱,而且好像被打碎后再融合。

  我得试着在爆炸后的现场,拼凑出每具完整的尸体。

  然后我开始意识到我是否正在做一件疯狂的事。

  是疯狂吧,我想。

  从今天早上打开香烟盒想拿烟出来抽时就开始了。

  搞不好从突然想抽烟这件事开始,就已经算是疯狂。

  因为我戒烟半年了。

  有一次柏森问我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是什么?

  我想了半天,只能想出钥匙忘了带所以从10楼阳台翻进窗户开门的事。

  “这叫找死,不是疯狂。”

  “熬了两天夜准备期末考,考完后马上去捐血。算吗?”

  “仍然是找死。”

  “骑脚踏车时放开双手,然后做出自由式和蛙式的游泳动作呢?”

  “那还是叫找死!”

  后来我常用同样的问题问身旁的同事或朋友,他们的答案就精彩多了。

  当然也有一面跑马拉松一面抽烟这种找死的答案。

  有人甚至告诉我,大选时投票给陈水扁是最疯狂的事。

  他是公司里一位快退休的工程师,20年忠贞的国民党员。

  他的思想偏右,立场偏右,据说连穿四角内裤时也是把命根子摆右边。

  “那为什么你要投给陈水扁呢?”

  “如果当你年老时,发现自己从没做过疯狂的事,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我也许还不算老,但我已经开始觉得遗憾了。

  记得有次柏森在耍白烂,他说:

  “你没有过去,因为你的过去根本不曾发生;

  你也没有未来,因为你的未来已经过去了。

  你不可能变老,因为你从未年轻过;

  你也不可能年轻,因为你已经老了。”

  他说得没错,在某种意义上,我的确就是这么活着。

  “你不会死亡,因为你没有生活过。”

  那么我究竟是什么?柏森并没有回答我。

  像一株檞寄生吧,明菁曾经这么形容我。

  终于有火车进站了,是班橘色的莒光号。

  我往车尾走去,那是乘客较少的地方。

  而且如果火车在平交道发生车祸,车头前几节车厢通常会有事。

  因为没看到火车经过,才会闯平交道,于是很容易跟火车头亲密接触。

  更不用说拋锚在铁轨上的车辆被火车迎头撞上的事故了。

  只可惜,乘客太多了,任何一节车厢都是。

  我不忍心跟一群抱着小孩又大包小包的妇女抢着上车。

  叹了口气,背上背包,退开三步,安静等待。

  火车汽笛声响起,我成了最后一节车厢最后上车的乘客。

  我站在车门最下面的阶梯,双手抓住车门内的铁杆,很像滑雪姿势。

  砰的一声巨响,火车起动了。

  我回过头看一下月台,还有一些上不了车的人和送行的人。

  这很容易区别,送行的人会挥舞着右手告别;

  上不了车的人动作比较简单,只是竖起右手中指。

  念小学时每次坐车出去玩,老师都会叮咛“不要将头手伸出窗外”,

  我还记得有个顽皮的同学就问:“为什么呢?”

  老师说:“这样路旁的电线杆会断掉好几根啊!”

  说完后自己大笑好几声,好像动物园中突然发情的台湾弥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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