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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刘先锋修书取漳州(2)


  三将随至梵宫,果见佛像,与夜来黄衣人无异。暗暗祷告,拜毕回营。下令曰:“此去城下时,若有妄杀一人者,不问兵将,立当枭首。”

  三军肃然。师至城下,蛮子沙犹踞胡床,拥侍妾,吹竹弹丝,辕门尚闻鼓乐之声。太守府中,亦在内衙施瑄楚,敲比钱粮,谄附中尉,助桀为恶。汀人恨入骨髓、闻宋师大至,争开城门。宋师一拥而入,府尹隗廉为乱军所杀。蠹役胥吏,平日作城狐社鼠者,俱为汀民杀而食之。蛮子沙拥数员健将,夺门望福州而走,军士阻拦不住,飞报府中,被史进追斩之。

  兵不血刃,遂下汀州。三将抚辑军民,父老称庆,众官皆降。

  惟长汀县韦蔚文闭户掩泣,誓不投降,坐以待死。诸将请杀之,张怀亮不许曰:“某等所以神前立誓者,正为此人耳。”

  亲造其门,晓以大义,再三安慰。韦县令感其意诚,乃降。张怀亮即请韦蔚文权摄府事。查士珩领兵镇守,遂回兵邵武报捷。涪陵重赏诸将,随命刘瑝镇守汀州,换回查士珩总制杉关,以朱吕、朱昶副之。二将欣然去讫。忽报吉安府长孙太守,遣葛县令来邵武纳降。涪陵忙令请入。葛天民进见起居礼毕,将降书图籍呈上。涪陵览罢,安慰备至。随有皇甫惇、侯长孺各叙契阔。

  涪陵因问长孙太守公子一事,葛天民曰:“如意逃去,今尚未归。梁氏念子,奄奄待毙。太守近来,方寸已乱,事无大小,皆天民处决。因思吉安乃江右第一富饶之郡,又形胜名区,早不纳款,定为他人窃据。异日殿下,又多一番争战矣。不如此时,遣使镇抚,以便专意南征。”

  涪陵极口称谢曰:“赞成故宋之业者,皆先生之赐也。”

  设宴款待,甚是浃惬。次日因命皇甫惇、马遇阳随天民至吉安,抚慰军民去讫。

  且说漳州控引番禺,亦是要地。守臣乃囊瓦后身,出桑哥门下,姓卢,名世华。兄名世荣,为工部侍郎。掊克聚敛,得幸世祖。世华以出入桑哥之门,拜后将军转运使,兼知漳州府事。逐日会计出入,钩考钱粮,汰减军饷,刻薄吏胥。凡受节制官校,靡不被其裁抑。武备废弛,防守无人。幸得王方、李继业二人来投,代为区画,略修守御。然世华傲睨自恣临下无礼,少拂意,便箕倨谩骂。李继业每屈受之,王方不能堪,而世华尤忌其能,多不礼。

  二人料宋兵既下汀州,漳州难保无虞,极力整饬戎行,修楼橹、挂毡幕、安炮座、设弩床、运砖石、施燎炬、垂櫑木、备火油,凡防守之具,渐次修理。厉兵秣马,人心始固。恰好宋兵已到,刘瑛见城中并无动静,知有准备,就城北铜钵山犄角下寨。次日搦战,见王方守城,李继业出马。

  刘瑛暗惊二人却在此间,又遇劲敌。拓跋琳指李继业曰:“既败之将,又临军阵,想汝狡兔有三窟也。”

  李继业怒曰:“杉关偶失机会,汝等遂得猖獗。此间无非大元地土,有吾在此,汝等立见其败也。”

  拓跋琳即与交锋,二人抖擞精神,大战五十余合,未分胜负。刘瑛恐有失,鸣金收军。逐日交锋,宋师颇有损伤。又闻张怀亮已取汀州,毫不费力,得了首功。刘瑛等甚是焦急,绕城遍看,无瑕可攻。徒战则元兵或一日一出,救应出奇,不至大创。相持月余,而宋师反伤了健将杜容、李恢、张懋才等数人。一日,李继业领兵出城,检空阔处,布成一阵,名曰“七星八卦阵”。大呼:“宋将能打阵否?”

  刘瑛等登高阜处了望,见阵内旗帜森严,金鼓响处,七将穿插在八门之中,各按星曜,各正方位,布置得井井有条。变态风云,大有声色。拓跋琳恃勇欲进,刘瑛、马遇乐齐声曰:“不可!将军不清阵法,误入其中,徒伤将士耳。别寻计破之。”

  刘瑛始知城中,全赖王、李二人保障。卢世华以行尸走肉,又贪婪,又忌刻,欲下漳州,计从此出。遂布散流言,说王、李二将军,屡败宋师,威名日著,所以不退宋师者,欲借宋师立威。夺卢转连后将军印也。此言传入城中,卢世华果然起疑,又兼军民无不推仰二将,保全漳州。

  卢世华益发羞恼成怒,暗与心腹将校计图二将。继业连日请战,卢世华不许。词色之间,未免绵里带刺,泥中藏针。王、李二人寝食不安。刘瑛知此消息,修书一封,拴于箭头,觑定无人,射入城去。有小校拾得献与王方。方拆书观之,书曰:

  仆闻智者观时,达者审势,时势可为,决策而定大计。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急,其势疾也。若时势已去,外有强敌,内有掣肘,纵使雄才大略,抱不世出之资,亦笑越客徒劳耳。况手无寸尺,寄人篱下,谗语蚊聚,流言迭起,不惟难建非常之功,亦且恐蹈不测之祸。尺纸到日,不忍坐视。附呈一律,祈请殷鉴。诗云:

  胡马南来久不归,山河破碎一身危。
  功名误遇等云过,岁月惊人似雪飞。
  每事恐贻千古笑,此心甘与众人违。
  艰难重有君亲念,血泪斑斑满客衣。

  王方览毕,暗思宋将虽系反问,恰中心病。正在沉吟,李继业亦至。王方付书与之,继业观至后面,忽然色变,泪下如雨。王方大惊,问之,继业泣曰:“此诗乃先高祖若水侍郎,尽节时绝命辞也。宋将不书别情,单用此诗,我殊内愧。继业当即日挂冠,匹马归去。”

  王方曰:“汝祖若水,尽节于靖康。我祖刚中,独非尽忠于绍兴乎?责以事仇之义,我等皆名教中大罪人也?”

  继业益发欲去。王方曰:“不可!岑彭归汉,亦上云台;尉迟投唐,终列麟阁。我等以昔日事元者,改而事宋,失东隅而收桑榆,于公可乎?”

  继业尚迟疑未决,王方大怒曰:“凡处大事,明断而成,何狐疑之有?”

  随修回书一封,射下城去。约会宋师黄昏入城,以白旗为号。且知城中军土皆无战心,可为己用,暗暗谕之,无不愿降。惟市舶使贺琏,兵屯齐云阁,坚如铁石,立意仕元,说之不动。二人不以为然。至黄昏时,宋兵果来围城。王方连发火箭,竖起白旗,刚启北关。

  忽贺琏一马杀至,手起枪落,王方滚鞍下马,众军救起。李继业随至大怒,与贺琏巷战不休。宋师已入。拓跋琳当先杀来,斧劈贺琏,打入帅府。卢世华冠带自刎。马遇乐生擒指挥石守义。刘瑛亦获都钤辖霍仙芝。俱皆愿降,出榜晓谕,军民大悦。

  要知漳州府,东南即是大海,珍宝杂错,番船毕集,府库殷实,商贾辐辏。刘瑛随即报捷邵武,即率众将至漳州,安抚军民,赏劳诸将。王方命医调治,病愈试用;李继业权镇漳州;侯长孺知府事,兼市舶使。涪陵就水云馆大宴,贺诸将人闽战功,命文臣赋诗,以纪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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