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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赶回銮醇邸出洋 恁探国庆王专政(3)


  记得光绪三十年,是慈禧七旬万寿,草草光荫,都成逝水,匆匆富贵,已及残年,那在京祝嘏的庆典,我也不必补叙。这时慈禧最信任,最宠用不过的,却有两人,一是袁世凯,一是庆王奕劻。但两人宗旨不同,袁世凯的宗旨,不在富贵而在功名。他这功名,非是等闲的功名,他在未得意时,便抱有帝王思想。

  他尝议论:“曾国藩,胆子太怯,当咸同时代,捻匪毛贼,已把清朝的江山,闹得一塌糊涂,他既有胡左彭杨,并曾九、李鸿章一班人才,又有鲍超、程学启等,百战百胜的骁将,趁那举棋不定的当儿,何不掉转面皮,便是取了江山,也没个人敢来非议。这天下是从毛贼捻匪手里抢回的,并不是起兵创义,同些满人厮打的,放着李世民、赵匡胤不做,偏偏要拘守臣节,岂不是古今第一个呆人吗!可惜我袁世凯没有这个机遇,我如有这种机遇,不等黄袍加身,我是要早早授意的。”

  所以从小站练兵以后,他便注意将帅的人才,于旧有的老军务,须加以军事学识;后在山东巡抚上,直隶总督任上,一心一急,总是扩张那军事范围。及荣禄去世,升入军机,他知道庆王是个惟利是趋,贪得无厌,两个贝勒载振、载扶,尤其子弄父权,同李莲英是哥哥姐姐。认定这个门子,与庆邸父子三人,极意联络。

  庆殴是倚世凯为手足,世凯也仗庆邸为腹心,单这庆邸月费,每月须用十万元,总由世凯一力担任。所以昏愦糊涂的老庆王,都被世凯用化了,世凯说东即东,说西即西,什么徐世昌特放东三省总督,王士珍放江北提台,段祺瑞放察哈尔都统,冯国璋放军谘副使,总是世凯一手拉拢,庆邸从旁为力。

  此外朱家宝、程德全,所有外放的巡抚,都算世凯的羽翼,原有的督抚,也被他联结不少,带诳说,中国二十一行省,倒有大半仰着姓袁的鼻息。姓袁的如此施为,不怪人讲他包藏祸心,谋为不轨了,然而机遇未到,一时黄袍不能加身,我且搁过一边。

  再讲庆王奕劻的宗旨,是不在功名而在富贵,贵如亲王,荣显已达于极点。他的意思,要想做个活财神,要想把天下的金银,装在自家的黄封宝库。记得庆邸有两只哈巴狗子,给它点心,还不甚高兴,给它洋钱,它能够将嘴衔了,摇头摆尾的送给老庆,你道奇是不奇,怪是不怪?

  老庆那时当道,是慈禧第一个红人,连那赫赫威严的袁世凯,尚且加一五的巴结,何况其他。所以他的干儿义子,不计其数,我且讲一两位与大家听听。一个叫做陈夔龙,娶妻许氏,是许应騤的侄女,从小便在庆邸走动,庆王欢喜她不过,认做干女儿,乳名叫做银花。

  这银花千娇百媚,却含有一种妒性,及至长成就嫁给陈夔龙为妻,夔龙却也是个翰林,不过穷酸一点,由京官外放,转任湖北藩司,又升任巡抚,从前不无得着许应騤的照应。庚子拳乱后,许应騤因与刚毅、赵舒翘一党,在浙闽总督任上,不无主张扶清灭洋。慈禧回銮,惩治刚赵党羽,也便将应騤革职。

  夔龙失去那叔岳靠背,方在彷徨,却好庆王已入军机,当由银花夫人,赶着进京,在庆邸住了一年,服事这干爹,几于无微不至,庆王抽烟,便躺在炕床,替烧鸦片;庆王小解,便亲手提着尿壶;冬日严寒,庆王入朝,银花还把一挂朝珠;在胸口窝热了,替干爹挂上。当时有个轻薄文人,做了两句艳诗,说是“百八牟尼亲手挂,朝回犹带乳花香。

  诸位想想,干女儿恭维于爹到这步地位,做干爹的岂有不提携干女婿吗?不上多时,荣禄病故,袁世凯升入军机,所有直隶总督遗缺,由庆王就请补了陈夔龙。夔龙到任以后,又拜在庆王名下,做个义子,算是婿兼子职,格外亲热。但有一层,陈夔龙年近五十,尚未生子,只有一个女儿,未及择婿,又是病故。

  庆王怜爱夔龙,身边有个美婢,名叫银枝,意在赠给夔龙为妾,才有这个意思,陈夫人早是涕泣涟洳,同干爹撒娇撒泼,庆王忙用好言安慰,只索罢休。总之陈夔龙庸懦无能,性又贪鄙,这些龌龊事迹,载在口碑,当时被个御史江春霖,采访实在,便切切实实的严参一本。

  哪知慈禧是宠任庆王,由庆王从中运动,除不惩治陈夔龙,反将江春霖的御史革职,你想是非颠倒,黑白不分,这光绪末造的官吏,还能做吗?第二个庆王义子,叫做陈璧,原系福建人,官职不大,不过是个候补道,被霉得要死,猛然想起个表兄邵子才,在北京开个金店,又听说京城里金店木厂,总同宫禁通些线索,拿定主张,便赶来找着邵子才。子才说:“我同庆邸,倒很有点路径,但是人力运动不抵金钱,金钱少了,又拿不出手。”

  陈璧慌忙跪地叩头说:“这是总要求哥哥设法,难得有这条路,千万不能错过。”

  子才一笑,忙把陈璧拉起说:“有了有了!且瞧你造化。”

  不知哪来找出个东珠的鼻烟瓶,价值在数万金,子才揣在怀里,急忙奔入庆邸。刚刚庆王坐在内书房,这邵子才是门径混熟了的,一直入内,庆王瞧是姓邵的,忙笑问说:“你来又得了什么宝货?”

  子才一笑忙掏出那个东珠鼻烟瓶来,递与庆王。庆王瞧着赞着说:“这件倒是个好东西!比皇上那个帽顶子还大,光彩尤足。”

  子才笑着说:“既是你老赏识这个,就送给你老。”

  庆王咧着嘴,抹着胡子,笑说:“这一份礼物过重了,还是你自家的,还是别人的?”

  子才趁势便说:“这是舍表弟陈璧,带在身边,觉得不配,特地叫我拿来孝敬你老的。”

  庆王忙说:“咱与令表弟素昧生平,如何收得?”

  子才说:“这不过舍表弟一点敬意,你老能赏个面子,见他一见,那就造化不浅了。”

  这邵子才,原是平日买卖经手的人物,老庆如何不受?当说:“明日你就领他来见。”

  不消说得,次日午后,陈璧即随着邵子才来到庆邸,见着庆王,又递上一个红封套,签条上楷书贽敬两字。老庆拆开一看,又是银票五万两,当即眉花眼笑说:“这样花费,倒难为你了。”

  陈璧连称不敢,随即施展出拍马手段,便认老庆做了干爹。庆王得了这个干儿子,好生欢喜,面目出众,言语惊人,应酬周到。俗说:钱能通神。不两月就提升到邮传部侍郎,时来运来,不两月尚书缺出,又升任做邮传部尚书,那邵子才,轻轻巧巧的弄到个铁路局长,这一班卑鄙龋龊的人物,蝇营狗苟,盘踞要津。论庆王干儿义子不计其数,不过做书的叙出两个代表,要晓得载振、载捕还收些干孙子,躲在旁边,下卷书中,索性讲他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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