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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增岁币富弼奉使 进词曲柳永获谴(3)


  世衡早已料到是元昊所使,故意将错就错,格外优待,且与他约定刚浪陵和遇乞归降之期。来使回去,把情形报告元昊。元吴不禁大怒,即召刚浪陵与所使之人对质,刚浪还要分辩,元昊已一剑将刚浪陵杀死,又将遇乞拘囚狱中。种世衡闻得刚浪陵已死,遇乞被囚,笑道:“遇乞这厮,也留他不得,须要一并除去方好。”

  遂又作了一篇祭文,说是刚浪陵兄弟有意归降宋朝,不意遭了惨复深可痛惜!这篇祭文,说得甚惨恻,暗暗地投在夏境,有人拾了献于元昊。元昊又将遇乞斩首。但是元昊也是个很有胆识的人物,种世衡用这反间之计,就是无谋下士也识得的。元昊如何落入圈套,竟把自己的羽翼剪除了呢?只因遇乞之妻没藏氏,生得明媚艳丽,风姿绝世,与元昊第五个妃子野利氏有姑嫂之谊,时常出入宫中。

  元昊见了,诧为美人,很想引诱上手,与她通情,只忌着遇乞和刚浪陵,都是很有本领的人,又且手握重权,不敢妄动,正在没有法想的当儿,却巧碰着种世衡施了反间计,便将错就错,把刚浪陵兄弟二人杀了,遂将没藏氏诱进宫去,威吓利诱,成就了好事。元昊即已如愿,就把王嵩从狱中放出,以礼相待,令他作书于种世衡,愿与宋朝通和。世衡告知庞籍,遣李文贵往议和解。元昊大喜!即令李文贵与王嵩,同至延州,赍书议和。

  庞籍接了来书,飞报宋廷。仁宗令庞籍复书许和,但命他稍从恭顺。庞籍奉旨,乃遣李文贵赍书前去。元昊令六宅使贺从勖,赍书同来,书中自称男邦泥定国兀卒曩霄,上书父大宋皇帝,庞籍看了问道:“怎么叫做泥定国兀卒曩霄?”

  贺从勖答道:“曩霄是吾主新改的名字,泥定国是立国的意思,兀卒是国主的称呼。”

  庞籍道:“这样说来,尔主仍不肯臣事我朝,这书如何上闻呢?”

  贺从勖道:“即称父子,也和君臣一般。倘若天子不许,再作计较。”

  庞籍道:“如此,尔须入阙自陈。”

  贺从勖应声愿往,遂令人送贺从勖至京。庞籍奏言元昊来,书体未正,应谕令称臣,始可议和。仁宗览奏,即召贺从勖入谕道:“你主果愿归诚,应照汉文格式,称臣立誓,不得说什么泥定国,什么兀卒。”

  贺从勖叩首道:“天朝皇帝,既命称臣,当归国再议。惟天朝仁恩广被,每岁应赐予若干,使臣可以还报国主。”

  仁宗道:“朕遣使与你同往定议便了。”

  遂命邵良佐、张士元、张子奭、王正伦等四人,偕同贺从勖前往,与元昊酌议。

  四人到了西夏,因元昊多索岁币,未能议妥。元昊反遣使臣如定聿译为儒定裕舍、张延寿等,至汴再议。当下议定,每年赐予绢十万匹,茶三万斤,夏主元昊称臣立誓,永不渝盟。

  夏使即力,元昊即上誓表。仁宗亦赐诏答复。夏使去后,过了一年,又遣尚书员外郎张子奭,充册礼使,册元昊为夏国主;于岁赐之外,特赏对衣,黄金带,银鞅,勒马,银二万两,绢两万匹,茶三万斤,从此契丹通和,西夏称臣,西北两鄙,总算一齐平静。仁宗十分快乐!除了每日在宫与妃嫔美人歌舞饮酒追欢取乐,一有空暇,还要作些诗词歌曲,谱入乐中,命宫人们歌来侑酒。从来说上有所好,下必应从。

  仁宗既喜歌词,自然就有那些文人学士,批风扶月,挖尽心思,作了许多词曲,希图迎合上意,好取富贵。其时有个屯田员外郎柳永,初名三变,后来改名为永,表字耆卿,崇安人氏,景祐元年,进士登第,最擅填词度曲,所谱之词,音律谐婉,词意妥贴,把承平气象,形容曲尽,赏用《雨霖铃》调,作秋别词道: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意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千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阕词儿,做得清雅流丽,传了出来,都下争诵,皆称他为晓风残月柳屯田,流入禁中。仁宗闻得,也深爱此词,每逢宴饮,必令侍从歌唱,但传旨说歌柳词,众人便知是要唱晓风残月了。那柳永文才虽好,却是个希荣慕利之人,闻得仁宗深爱他的词曲,时常歌唱,就想借此梯进,只是没有机会,惟有耐性守候。

  却巧那年秋季,太史奏称老人星现,主国家承平,圣寿绵长。仁宗闻奏大喜!又值中秋这天,天色晴朗,月明如昼,仁宗高兴得很,便在宫内摆宴乐饮。柳永本与内侍联络,遇有机会,便去偷偷地报告了柳永,叫他谱阕新词,献于仁宗,碰碰机缘。

  柳永得了机会,好不欢喜!疾忙伸纸磨累,谱了《醉蓬莱》一阕,暗暗切着中秋晴霁,老人星现,国脉绵长的意思,令内侍献于仁宗,其词道:

  渐亭皋叶下,陇首云飞,素秋新霁。华阕中天,锁葱葱佳气。嫩菊黄深,拒霜红浅,近宝阶香砌。玉宇无尘,金茎有露,碧天如洗。
  正值升平,万机多暇,夜色澄鲜,漏声迢递。南极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际,宸游凤辈何处?度管弦声脆,太液波翻,披香帘卷,月明风细。

  柳永谱了这词,献于仁宗,以为富丽堂皇,切时切景,又寓着颂扬之意,必定大加奖赏,可以升官进爵的了。哪知仁宗看了那词,见头一个便是渐字,心下已是不悦!读至“宸游凤辈何处”,又与从前御制揽真宗的词相同,更加惨然不乐!又读到“太液波翻”,便道:“何不用‘波澄’二字,可见柳永是个反复无常之人了。”

  说着,就把这个词,投于地上,不去观看,内侍们见圣心不悦,也就不敢多言。后来仁宗又把柳永沟通内侍,进献词曲的情由打听出来,更加鄙薄他的为人,遂以无行罢黜,不再起用。

  柳永以词曲罢免,却有个宋祁,偏以词曲见赏于仁宗,很得宠幸。那宋祁,宋子京,本是安州安陆人,后来徙居开封府之雍邱,与兄宋郊天圣年间同举进士,礼部奏宋祁为第一名,宋郊名列第三。时刘太后临朝称制,说道:“宋郊乃宋祁之兄,不可以弟先兄。”遂命以宋郊为第一。宋郊后改名为庠,累仕参知政事,同平章事,充枢密使,封莒国公。

  宋祁才情倜傥,雅擅歌词,赏于春日谱《玉楼春》词道:

  东城渐觉风光好,邹縠波纹迎客耀。缘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这首词儿,传诵都下,人皆称宋祁为“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仁宗也深赏其词之妙,常常召入禁中,甚加优待。其时因边疆平静,在庆历八年,元宵这天,仁宗以中外臣民,逢着承平时节预先下旨,元宵令节,大张灯彩。这道旨意一下,汴京城内,谁敢不遵。

  官宦人家是不必说了,或札鳌山,或列祥兽,便是庶民人家,也在门前,悬了各色的异样灯景,真是个家家大张宴会,户户尽到珠玑,银花火树笙,箫鼓乐喧声聒耳,锦锈盈胖。这夜金吾不禁,与民同乐。那汴京的繁台街,人山人海,满路拥挤,不能通行。恰巧街西有几乘绣幰,如飞而来;街东有一位官员,坐轿而行。两下走得相近,被看灯的人四下一挤,不偏不倚,碰在一处。

  未知两下都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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