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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权奸收拾朝士心 岛帅罗织忠言罪(1)


  断碧分山,空帘剩月,余意醉醒间。款竹门深,移花槛笑,笔墨有余闲。
  谱到奸回和泪写,件件又般般。海岛烟尘,山关魂梦,且说不须删。
  ——右调《少年游》

  谩说淫奢总在天,奸党悚惊将徒然。
  当时恣意行将去,曾几何时化作烟。

  且说魏忠贤交结了客氏。凡天启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客氏就传与魏忠贤知道。客氏虽多外宠,丈夫侯二不敢去管束他,却见天启与张皇后有些亲热,就十分眼红起来。一日与魏忠贤商议,毕竟如何离问得他,方才快意。魏忠贤道:“须做出个大题目来,使皇帝心肠冷了,便好下手。夫人略从容些,容我和心腹人商量停妥,再回你话。”

  魏忠贤与李永昌等计较,买嘱几个奸人,飞造妖言,诬张娘娘是盗犯孙二所生,张皇亲过继为女的,传入天启耳朵里。天启反封客氏道:“只要本身好,管什么亲生过继。”

  传旨禁戢,那里禁得住。亏了刑科给事中毛士龙擒了奸党几人,送巡城御史顿时打死,魏忠贤、客氏都不好庇护他,只得忍气吞声,慢慢寻别事摆布毛给事中。从此忠贤算计惟有结好几个大官,收拾一班羽翼,才得事事遂意,没人阻挠。不由命推,只管内旨批用多人,也有正直君子,也有奸回小人,指望做他的私门桃李。

  御史周宗建奏论时事:“一、大臣节宜重。岂‘唾面自干’之义可长借以护身,而笑啼不敢之状可翻留以谢众。”

  这几句是说张鹤鸣一辈人。“一、内臣窥伺宜防。谕旨之下,有物戚焉。如魏忠贤目不识丁,而嚬笑之暇,渐与相亲,谗构之端,共为隐祸。”

  这几句竟是说魏忠贤交通客氏,表里为奸了。忠贤此时正要收拾人心,把这本不发票。周宗建见皇帝只做不知,只得又上一本,说留中的弊,中外渐渐不通。也只是不发。有壬戍科新状元文震孟,才授得翰林院修撰,就上勤政讲学一本,前面说了些经筵监御的话,中间道:“神情既与群臣不相洽,必与天下不相照,而耳目所触发,自不越为中涓之口。夫宏远规模,岂若辈能解。于是无名滥予,而藩封逾制,屡烦中旨传宣,典范尽蔑为弁髦;有罪不诛,失机成案更来,众议纷挠,宪章悉付与葛藤。更可异者,空人国以庇私党,詈道德以逐名贤,此岂清世所宜哉!”

  本上了,魏忠贤明知是指他,留中未下。庶吉士郑鄤平昔得罪其母,为人唾骂,却自附正人君子,思量做好官的,他只隔得两日,也上一本道:“震孟一疏未蒙俞,旨是留中之渐也;留中者,壅遏之萌也;壅遏者,窃弄之机也。臣观史册中召乱之萌有二:内降也,留中也。内降以外惑大臣。机艾使人骇;留中以阴测圣虑,径窦使人疑。愿皇上早图之!本上,魏忠贤大怒,然正值他收拾人心时节,只耸恿天启皇各批降级调外。

  他一般也晓得谁是正人,谁是奸佞,但正人执拗的多,他便起用他出来,看附我不附我。先把赵南星起用做了吏部尚书,赵彦改用做了兵部尚书,许誉卿、魏大中、李应升、周宗建、王心一、熊师旦也都或科、或道、或部,正人君子未尝不用。随后高攀龙也做了掌堂都御史,董其昌做了礼部侍郎。虽然有叶向高做道相,孙承宗做边相,主张得人,其时魏忠贤实也不想妄行杀戮,结怨朝臣。那知有个御史崔呈秀,营谋差去淮扬巡盐,赃私狼籍,把淮扬的地皮几乎抬了回家,贪声大着,回道定行参处。呈秀慌了。把二万银子转央魏忠贤心腹李永贞送进。戚掌院高攀龙特疏参现属崔呈秀,只是留中不发。一时望风归附的阁臣,魏广微认做儿子不雅相,又叫四个小儿认作孙儿,称呼上公为祖爷,也都一般。”

  后来人人称祖爷,实是秉谦叫起。同姓的有傅櫆拜忠贤为父。异姓的有阮大铖、倪文焕、杨维垣、梁梦环一班人,都拜忠贤为父。真正争先投拜,惟恐不肯收留,中间还有央忠贤引进拜客氏为母的哩。有那在京师会弄嘴的人,问那拜客氏的官道:“魏太监力能取皇帝旨意升降官员,公他为父,也是没奈何,为功名了;阿乳何必拜他为母?”

  那官儿道:“魏上公没毡袋的拜他为父,原不曾吃亏;奉圣夫人曾亲近圣上,我今拜他为母,总承先父九之下,又添了个娘,岂不为美。”

  那人笑道:“阿乳阅人甚多,只怕令先尊要吃醋!”

  京师喧传此语,以为笑话,那官儿只做不知。正是:

  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

  魏忠贤听了崔呈秀、傅櫆、阮大铖三个的计较,特把镇抚司设立一套儿的刑罚,一共五样:夹、搠、棍、杠、敲,好不利害。又令校尉在京城里探听,些微的事,也打报单,唤做“打单儿。”

  校尉一到这家,便如盗发火起,不尽不休。又奏复立枷的法,枷的十人九死。有一两次发诏狱的官员与抚司问,掌司的刘侨每每从宽,不肯杀人媚人,忠贤就把他削了籍,永不叙用。崔呈秀、阮大铖荐了个许显纯,做了掌刑官。大堂田尔耕是忠贤心腹,不消说是顺他的了。

  忠贤又与阁老沈㴶商议,在宫禁里立了内营,起了内操,招了好些兵,亲戚党羽都入内典兵,他心里有叛逆的道思。首相叶向高再三谒谏,天启那里肯罢。忠贤又结交边将,布置私人,不要说别个有用将官,便是毛文龙无勇无谋,专一冒饷冒功的人,常常受了他貂鼠人参,黄金白银,便请封就封,乞饷即饷,求赏便赏,还要借他报捷的假功,自己加封荫子,边上实实功劳反埋没了。有诗为证:

  矫诏封侯阉祸深,英雄血战竟消沉。
  可怜皮岛千秋恨,影里空言报国心。
  岛帅当年见太迟,献俘本上总参差。
  魏珰势败身先死。笑骂应输一健儿。

  且说岛帅毛文龙原个有志气没本事的人,初然也只是且到边上。做得来便做他几年官儿,并不曾指望做总兵、开帅府,这样大弄起来。那时节朝廷又远,做了事人知道;金银又多,用了些不在心上。一年四季何止送万金与魏忠贤,故此毛文龙说的话竟没一句不依,进的本就批,叙的功就准。又有那受文龙贿赂的不肖科道,反说他功劳,你骗我,我骗你,那管坏朝廷的大事。有诗为证:

  皮岛一拳石,岛帅望中赊。
  野鬼号远海,磷火照寒沙。
  铁甲无风冷,牙旗有雨斜。
  立功侈塞外,兵饷诳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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