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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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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明木讷了一阵,忙掏出八百块钱来,章树立四百,王平之二百,易瀚林二百。章树立边把钱往屉子里放,边笑道:“霍主任,是不是昨晚干坏事了?一炮三响,炮兵团团长啊。”关键笑道:“我们都是苦行僧,哪里干得了坏事?老婆天远地远的,想干点坏事,也是鞭长莫及啊。”霍光明见关键帮自己解围,也一语双关笑着说:“困难是暂时的,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你没看见老板站在我后面作靠山吗?前头赢的是纸,后面赢的才是钱。有句话说得好,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甜。” 说笑间,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几轮过后,霍光明输了四千多,王平之输了一千多,章树立小赢,易瀚林大赢。关键叫餐饮部送来了套餐,大家狼吞虎咽地吃完,又摆开战局。 重新开局后,章树立依然谈笑风生,玩笑不断。其实,这是他的战略战术,他用玩笑打乱大家的思路,达到声东击西的效果。霍光明跟章树立切磋过多回,早就领教过他的厉害。章树立套路很多,麻将桌上居然把孙子兵法、三十六计也用上了,叫人防不胜防。章树立曾谈过牌技心得,他说要少吃多摸玩命顶,不宜过早暴露自己的牌,一旦暴露,不利的因素比较多。凡吃、碰、杠后的牌,必须暴露在桌面上,露出的牌成了不能动的死牌。死牌多,组合的门路就变得狭窄,自己的组牌意图还容易被暴露,目标难以实现。相反,亮牌少,亮牌晚,牌握在手上,好处就多了:一是有利于变种改目,二是有利于不放炮,三是有利于增加胡牌的张数。霍光明思考过多回,觉得章秀才说得蛮有道理的,麻将如官场啊,真正的高手是深藏不露的,就像绝世剑客是不会轻易出招的,一旦出招,绝对一剑封喉。 又玩了几局,大家都胡得是屁胡,也胡得比较平均,没有什么大的起伏。此时,霍光明摸到了一手好牌:一对一万和一对九万,其余的二、四、五、六、七、八万和三张废牌。这一局,王平之坐庄。可能王平之也抓了一手好牌,犹犹豫豫半天没打出头一张牌,大家就喊:“头一张就这么困难,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呀?”霍光明见王平之换来换去没打出牌来,就准备摸牌。这时,王平之打出一张三万,霍光明把刚摸在手里的牌放下,想吃牌。易瀚林见状说:“牌品如人品,摸牌不能再吃了。” 王平之打出三万的好牌,再碰一万九万就能听胡清一色五、八万,当然应该吃的。可是让易瀚林一叫,霍光明赶紧摸牌,他想,宁可输牌,不可输人,何况背后还有一双股东的眼睛盯着自己——不能让关主任看贱了。摸了牌一看:三万。他心里一阵狂喜,自己摸回的牌又没有暴露目标岂不好得多?便边把三万推倒让大家看,边笑道:“也是三万,还是章秀才说的有道理,少吃多摸玩命顶。”霍光明沉住气,不搭他们的话,再摸了一张牌:九万。难道真这么巧?九莲宝灯,任何一张万子牌都能胡牌;像这样的牌,一般人一辈子都难得成功一回啊。 霍光明故意向关键要了根烟,点上后深吸了一口,想调虎离山,说:“王处长,筒一色听胡没?我这张牌真难打嗳。”之后,他们三家都打了万字牌,霍光明冷静得非常坚决,不胡就是不胡,一定要自摸;摸了三圈后,终于摸到一张四万,胡了。一时间,三家骇然。章树立笑着说:“原来藏在深水里的大鱼是你啊!毛主席老人家说得好,阶级斗争始终是复杂的,应该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一不留神,资本主义这匹豺狼就抬头了。”霍光明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嘛。” 接下来,霍光明的牌愈来愈顺风顺水了。当他偶尔摸一把烂牌时,也心平气和,就采取“走为上”的游泳策略,宁愿不胡,也尽量不放炮。就像漫长的人生路上难免也有处于低潮的时候,而这个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避开激烈的冲突和争斗,尽量保存有生力量,以图东山再起。也就是说,不能硬拼,退一步海阔天空,把手缩回来,再打出去更有力量。牌桌上,有句名言“六张孤立牌,退出胜负圈”,就是这个道理。但是,当霍光明摸一手好牌时,他也是宠辱不惊悠然自得的神态,让其他家很难知道真实意图。这样的时机,一般都让他运筹帷幄、牢牢把握。没多久,又接连胡了一个七小对一个筒一色,不过都是易瀚林放的炮。害得兵败如山的易瀚林,不停地埋怨自己的手气差,跑到卫生间净了二次手。 关键一直坐在后面默不作声,只是看。他明白“观牌不语真君子”的道理,何况自己参了股的,稍不注意就有暗示霍光明的嫌疑,就成了作弊之人,所以更做不得声。自从转了风向后,霍光明笑着问关键是不是热热身露几手,见关键摇头,他也没有勉强,因为他知道关键才刚刚学会是个新手。其实,关键对玩牌没什么兴趣,但很喜欢看别人玩牌,牌场就像一个小社会就像浮世绘,芸芸众生,千姿百态。用某个哲学家的话来概括,就是既在察牌,又在察人。关键见几家灰头土脸的,连热热闹闹的章树立也突然哑了火不说话了,就开玩笑说:“谁说股份制企业怕扯皮搞不下去呢?你看我们一股就灵,业绩不断攀升,离上市也差不太远了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团结就是力量嘛。” 粉彩之谜 叶群力来电话了,关键赶紧走出房间到走廊去接。叶群力说刚从成都出差回来,问关键明天是否有空聚一聚打高尔夫。关键回答说:“现在还不知道,要不明天再联系如何?”关键来北京这么长时日,来往最多的就是这个老同学了。只要不是在外地,两人几乎隔那么两三天就会聚在一起,喝茶啊喝酒啊有时候也向叶群力讨教一些“疑难杂症”的解决办法。叶群力一提到成都,就让关键想起遥远的西部,想起了西部和刘倚锋的故事。 有一次,他们在雕刻时光茶楼聊天。关键问:“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看见刘倚锋了?”叶群力很惊讶,说:“你不知道刘倚锋去你们香州搞房地产了?他昨天还给我来过电话,说你们那里正准备筹建金世纪广场,好像是你们省最大的广场。他跟你们市里都洽谈得差不多了,你不知道?”关键讷讷说:“金世纪广场我知道呀,那是一年前市政府就规划好了的,原来是刘总在搞啊,真是没想到,真人不露相啊。”见关键很惊诧的样子,叶群力随后说起刘倚锋在某省的传奇故事来。当叶群力惟妙惟肖说起那个故事的时候,如同他自己刚刚经历过似的真实。 那个故事是这样的。 刘倚锋刚下海时,搞过官倒,揽过工程,做过走私,公司情况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事业没有多大的起色。有一天,他通过熟人介绍认识了某省酷山市市长李愚儒。那时候,酷山正在修建一条通往重庆的高速公路,正是李市长一手主抓。刘倚锋通过方方面面的渠道打听,知道李市长出身书香门第,儒雅清高,酷爱书画和古玩后,便认定自己中标部分工程是早晚的事了。 对于以前是官员现在是商人的刘倚锋来说,他更明白其中的奥妙,商人和官员一样,为了迎合领导的口味取得领导的信任,最好的办法就是——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得到做得好的,投其所好者不仅需要悟性,还需要渊博的学识以及运作过程的巧妙。有的领导,喜欢历史,你就得知道夏、商、周,知道春秋战国,知道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知道隋、唐、五代十国还有宋、元、明、清。有的领导喜欢足球,不是有“足球市长”一说吗?你就得了解尤文图斯、AC米兰,了解皇家马德里、巴塞罗那,了解曼联、阿森纳,了解罗纳尔多、贝克汉姆以及齐达内、郝海东。有的领导喜欢下棋,你就得不仅要晓得聂卫平、马晓春,晓得李昌镐、小林光一,晓得谢军、诸宸,晓得胡荣华、许银川,还要棋艺精湛,关键时刻,能出其不意露出一两手,领导就会对你刮目相看了……跟领导有了共同语言,便会产生相见恨晚之感,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好办得多。所以,投其所好不容易啊。 刘倚锋深谙此道。他知道李市长的喜好后,特地到新华书店买回一大堆关于书画和古玩方面的书籍,闭门苦读,刻苦钻研起来。过了一段时间,他俨然就像博古通今学贯中西的书画艺术家了。之后,又到潘家园买回几件瓷器陶壶和几幅明清时期的名画书法,陈列于公司办公室;当然这些都是赝品,每件不过花了一千多块钱而已。 一天,刘倚锋邀请出差北京的李市长来公司参观,李市长一进大门就被挂在墙上的字画所吸引——一幅是郑板桥的书法《难得糊涂》,一幅是金农的名画《玉壶春色图》。李市长全神贯注地盯着看,发光的眼神好像到处寻找食物的饥饿的狼,在茫茫雪地上,突然看见了一只肥美的绵羊一样,盯了好一阵后,惊喜不已。李市长说:“刘总,你也喜欢‘扬州八怪’的作品?” 刘倚锋说:“嗯。哈哈,那是几年前我在财政部工作时,江苏一个朋友送的。”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表面上自然随意,实则暗示这是我当处长时和朋友礼尚往来相互赠送的东西;另一层意思则是,你我之间就是两座互不设防的城市,应该你来我往,坦诚相见哪。刘倚锋停顿片刻后,又说:“我非常喜欢。清代中期,一个弹丸之地的扬州,居然出现金农、郑板桥、李鳝、黄慎、李方膺、汪士慎、罗聘和高翔八大家,真是奇迹啊,前无古人后不见来者啊。” 李市长见遇到了知音,说:“他们当中,我更喜欢板桥和金农的作品,他们以极端个人的风采,标新立异,冲破传统流派的清规戒律,拓宽了表现主义的新领域。不仅有深刻的思想,而且有鲜明的个性和浓烈的笔墨情调。金农的书画继承了杨无咎、王冕、陈宪章的传统,又自成一家,更加古拙简奇。板桥多画梅,也善画竹,尤擅长画风竹,笔墨颓唐飞动,风格狂倔恣肆;他更精书法,曾创‘六分半书’,著名一时。他也是官场中人,曾经当过县太爷,后来觉得官场险恶便专事书画了。你看这幅字,运笔潇洒自如,笔意沉雄稳健,结构舒展多姿,显得凝重而飘逸,富有力感和质感,具有一种超凡脱俗、智愚若现、大拙大雅的境界。怪不得,板桥先生始终难得糊涂。” “是啊。”刘倚锋附和说,接着又对金农这幅《玉壶春色图》评头论足道,“这幅画,取梅树干一截,通贯画幅正中,顶天立地,布局奇绝,又以大笔铺枝,小笔勾瓣,繁枝密萼,穿插左右,枝干以饱含水分的淡墨挥毫,浓墨点苔,更显出老梅凌冬的性格,‘花光迷离,恍如晓雪之方开’。” “不错。”李市长叹口气谦虚道,“我辈才疏学浅,只有马首是瞻的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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