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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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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淑红说:“我跟百仲大婶、志泉嫂子在南边、西边,北地是小玉、秀珍她们几个。” 焦振茂又问:“没别人了?” 焦淑红说:“会计也跟我们一块去。” 焦振茂一听,心里的火更冲了。不管闺女怎么不承认,事实证明,她真是要跟马立本搞对象。不成,就是打碎脑袋,焦振茂也不能答应。他又觉着在这里跟闺女来硬的不好瞧,就使个手腕:“快回家去看看吧,你妈又闹心口疼。” 焦淑红一愣。妈妈每年都要犯一次心口疼的病,闹起来十分厉害。她赶紧又安顿了马翠清几句,跟着爸爸回家了。 第三十章 马立本怀着甜蜜蜜的心情,腾云驾雾般地走回农业社办公室。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没有人来往,正可马立本的心。他很怕这会儿有哪个社员找他办什么事情,给他这欢乐的心里添不干净。他摸着黑,钻进屋里,找到灯,把罩子摘下来,里里外外地擦了个倍儿亮,把它点着。这个灯今儿个特别的亮,整个屋子都是明晃晃的。他坐在床上,把耳机子套在头上,耳机子里正唱着抒情歌曲,听起来特别的入耳。他把两条大腿一扭,很潇洒地坐在床边上听着,两只脚不由自主地随着音乐的节拍打点儿。过一会儿,他又跳起来,探头朝天空看看。月亮偏西了,西边起了乌云,下边厚,上边薄,快活地增长着…… 马立本这会儿看什么都顺眼,摸什么都喜欢。读中学的时候,因为一个在国民党队伍里当过文书的语文老师的影响,他读过好多本黄色小说,曾被作者笔下那些阔男人美女子的桃色生活感染过;他学过许多黄色歌曲,被那些“人生难得几回醉”、“送情郎送到大门以东”等等词句陶醉过。开始了社会生活以后,他曾经自觉或不自觉地把小说、歌曲里描写的那些人物作为自己的榜样。可惜他偏偏赶上了解放,到处碰壁,直碰得头破血流。没容他转过弯来,又投到马之悦的翅膀底下了。在马之悦的庇护之下,他重新获得了完成自己人生道路的希望。不过,在爱情上,回东山坞以来,一直是个空白点儿。天遂人愿,春风吹来了焦淑红,有文才,有相貌,在屋里可以点缀他的生活,出了屋可以壮自己的门面。他迷上了这个庄稼姑娘,而且一定要得到手,不得到手,他就没法儿活下去。 马立本想睡一觉,养养神,准备精力饱满地参加一场战斗。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那股子高兴劲儿,就没有办法用嘴说了。这几年里,他梦里都想得到的东西,眼看着就要得到手。他为这件事儿托过马之悦,马之悦能办不办,拿着他,推推挡挡不用劲儿;他也求过焦庆媳妇,焦庆媳妇没本事,想用劲儿用不上;他也向焦振茂讨过好,焦振茂从中作梗,故意难为他……这一切困难和阻碍,都没有使马立本低头。他信服过这样一句话:求爱要靠勇敢,但最重要的还是耐心。这会儿他更加信服这句话了。瞧瞧吧,马立本没有任何外援,赤手上阵,夺到了一个绝代美女的爱情。其实呢,马立本觉得自己并不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的,马立本有一表人才,有足以征服女人的高超本领。他为自己这套本领感到自豪! 马立本在床上翻转着。他又反过来想,自己会不会是自作多情?焦淑红虽说对他马立本一向不错,可是从来还没有表露过爱情,焦淑红真会爱上他吗?爱情的得到,真是这么容易吗?他又一想,立刻把这种怀疑推翻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答应在黑更半夜跟他到地里搞约会,没有心意,不是完全倾向了他,肯定不会这么办的。他们的婚姻大事,就在这个晚上决定了! 他越想越高兴,越想越美,一个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打开抽屉,拿出日记本。他想把今天的奇遇全部记下来,留个永久的纪念。等到结婚人洞房的那一天,他再打开本子,让焦淑红看一看,让她知道,马立本是怎么样地爱她,为了得到她,花了多少心血代价! 他心跳,手颤,握不住笔。索性合上本子,心想:等从地里回来记个全的吧。把焦淑红怎么对自己说的,自己又怎么对她表示的,统统记下来,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马立本收起笔记本,估摸着差不多该有一个小时了,就吹熄了灯,悄悄地走出办公室,连门都忘了上锁。 他穿过街道,街上有人在大声地高谈阔论;他又跨过金泉河,河水流淌,给他伴奏起“欢乐进行曲”。他最后又爬上一道坎子,从麦田里一直往西走。 有人从麦垅里站出来,喊了一声:“谁?” 马立本连忙回答:“我。” 大脚焦二菊说:“嗬,真来了,今个月亮从哪边出来呀?欢迎,欢迎。” 马立本说:“西岗子那边有人吗?” 焦二菊说:“没呐,就缺你这块料啦,你去吧。到那儿可别睡觉哇!” 马立本刚要问焦淑红来没来,立刻又多了个心眼,没有问出口。敷衍几句,嘱咐她们别到西岗去了,那边完全由他负责,便快步朝西走。 薄云遮住了偏西的月亮,一切都朦朦胧胧,神神秘秘。通向西岗子有一条古老的渠道残堤,堤上长满了灌木丛,黑压压,雾沉沉,远远看去,像是一道小山岭。高大的柳树,影影绰绰地站在那儿。灰黄色的天际作为它的背景,显现出它那繁密的枝橱。枝伢朝这边伸过来,好像对他热烈地招手。 难怪焦淑红喜欢诗,她很会选择这样诗意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中谈情说爱,盟订终身,实在太浪漫了! 马立本心里又有点嘀咕。焦淑红会不会真来呢?是托词,还是真心实意要跟他约会?就是来,要到什么时候,会不会拉个同伴?他忐忑不安地走着,恨不得一下子飞到那儿去。 他横着插过麦地,又跨过几道小土沟,草丛里一只什么鸟,被他惊动,扑拉拉地飞跑了。他抬头一看,来到了离着大柳树不远的地方。 焦淑红已经先来一步。真来了! 她坐在那棵柳树下边,背靠着树干,垂着头,像在想什么心事。 她一定是早就来了,等的不耐烦了。她一定很冷。亏了自己把棉猴给了她,要是冻出病来可不得了。瞧,她已经把棉猴穿在身上了,戴着帽子。 马立本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似乎看到了那张红润、光泽的面孔,看到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年轻的小伙子,心神荡荡,有点儿魂不附体。他在不远的地方停下来,温柔地叫了一声:“淑红,别怕,我是立本。” 他见焦淑红没有理,心想,是睡着了,还是生气了?他又低声说:“我一会也没有敢停,到地里转了一大圈,耽误了一会儿。你来多久了?你爸爸没拦你吗?你爸爸真是,他好像有点糊涂。” 他又见焦淑红微微动了一下,还是不理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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