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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郜明叹气道:“别提了,那天我差点被捕!你们走了不到一小时,我正和安忠良谈着事,赵督办的恶狗就扑来了。讲良心话,当时是安忠良、贺恭诚掩护了我,我才没进监狱,没送命……唉!过去的事不说了,还是听你谈谈苏联吧!”

  季伯舜真想好好谈一谈,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在那令人激动的时刻,季伯舜极聪明地保持了冷静的头脑,本能地惧怕托洛茨基主义在他和昔日的同志之间造成阻隔,而讲假话又不是他的禀性。

  季伯舜没谈苏联,却反问:“哎,老……老程,你这几年都猫到哪里去了?”

  郜明很机智,先瞥了坐在牢房另一角铺板上的钱奋启一眼,而后贴着他的耳朵说:“嘿!一言难尽!待以后有时间再说吧!”

  “因为什么被捕的?判了几年?”

  郜明道:“共产党嫌疑犯,我是路过上海,上海的人都不认识我,他们也没搞到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只判了我三年。”

  季伯舜真诚地为郜明高兴:“好!太好了!”

  郜明紧紧握住他的手:“能见到你这位老同学老同志,我真高兴!不过,见面的地方可不大好,是不是?”

  季伯舜笑了,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地方小了点,没法儿施展拳脚,显显身手!”

  郜明拍了拍季伯舜的肩头:“老兄,有你显身手的时候,甭急嘛!”

  季伯舜趁机问:“哎,外面这两三年情况怎么样了?”

  郜明想了想,说:“这两三年的变化大了,中央红军长途西征到了陕北,日本反动政府继续推行侵华政策,激起了全国各阶层人民的愤怒,朱德、毛泽东代表红军发表了《停战议和一致抗日的通电》。”

  “什么?又要和国民党停战议和了?”

  “是的,这个通电被捕前我看到过的。”

  “是不是斯大林的共产国际又发布了什么指示?”

  “这个我不是太清楚,也许吧……”

  季伯舜激动地抓住郜明囚衣的衣襟,把他拉了个脸对脸,急促地喘息着道:“老郜,不,老程,这是阶级投降啊!这种投降是不可为的呀!大革命时的教训难道我们还不该吸取么?我们的血还没流够么,想想吧,当初国共两党没有芥蒂时都无法进行真诚的合作,现在又有什么合作的基础?国共合作在理论上是说不通的,在感情上是无法接受的,知道么?”

  郜明掰开了季伯舜的手,恳切地道:“老季,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日本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灭亡中国的用心已很明显,民族矛盾已上升为主要矛盾!”

  “那就出卖无产阶级和广大被压迫民众的利益去和代表资产阶级的国民党合作?坦率地讲,大革命时的国共合作从根本上来说就是错误的,如果我们当时不理睬共产国际的错误指示,依照托洛茨基同志的正确主张独立去干,没准今天中国革命也会像俄国革命那样成功了!这一回,我们不能一错再错了……”

  郜明很惊诧:“托洛茨基在中国革命问题上有什么正确主张?”

  季伯舜把他所知道的托洛茨基关于中国革命的思想和策略都和郜明说了。

  郜明严肃起来:“哎,老季,你是受了托派的影响,还是参加了托派?这几年你都干了些什么?”

  季伯舜知道情况不妙了,面前这位老熟人老朋友显然不知道托洛茨基对中国革命、世界革命的伟大意义,而他想凭藉一次对话而使这位老熟人靠拢托洛茨基也是很不现实的。便坦然一笑道:“这几年,我干了些我认为该干的事!”

  “什么该干的事?”郜明问。

  “一个有责任感的中国革命者、马克思主义者该干的事。”

  “你不愿说么?”

  季伯舜换了个话题:“算了,还是先谈谈你吧!”

  “我?”郜明自然也不愿谈,脸孔挂落下来,竟变得有几分凶恶,“我也干了我该干的,就是没去搞分裂,去当反革命的托派!”

  季伯舜抗议道:“托派不是反革命,是革命的马克思主义者……”

  郜明冷笑:“这种革命的马克思主义者在我们的苏区可全要枪毙的……”

  第一次谈话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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