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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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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一下,又说,“秦先生,你既进了城,就不必再出城了,运动过毕洪恩,就找个地方歇下,好好将息一下身体,待本旅长挥师攻进城后去邀你正式出山。当年刘皇叔三顾茅庐才请定了诸葛孔明先生,我不能失礼,也得请你三次,前两次你只管推辞,一定要推辞,第三次就别推辞了,跟我走,来做我的师爷。我也不要你干啥,只要你帮我出些好主意,我给你团级待遇,按规定一月供应三两猪头肉断不会再让你吃观音土了。” 秦时颂应承了,说:“好,好,边先生,那咱就说定了!” 于进军新洪的征途中意外得一军师,边义夫很是振奋,见身边的弟兄在烈日下行军,都无精打采的,便甩了骑在王三顺背上的进士爷,站到路旁鼓舞士气,“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把咱的军歌唱起来,怒发冲冠,预备——起——” 省军第三旅的军歌声立时响了起来,“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歌声连绵不绝,边义夫又回到进士爷身边感慨起来,“三十功名尘与土啊,秦先生,你是谋得了前朝功名,我呢,没赶上前朝的中兴盛世,必得谋这革命的功名了,生当做人杰呀。” 歌声仍在响,“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想到人杰难做,想到当年被赶出新洪城的耻辱,又想到死去的霞姑,边义夫眼窝里不禁聚满泪。 这时,新洪城外的回龙桥已遥遥在望了,九团团长胡龙飞和十团团长查子成跑步过来,向边义夫请示,是否按原计划在回龙桥割下进士爷的头祭旗?边义夫摆摆手,让大汗淋漓的王三顺把秦时颂放下,引着秦时颂向胡龙飞和查子成介绍说,“胡团长,查团长,本旅长给你们请来了个师爷,就是秦先生。秦先生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你们后要多向秦师爷讨教。师爷说了,此次作战不可屠城,很好,正合本旅长的军事思想,所以,一俟打响,你们要多抓少杀,抓得小逆们多,兵就多,你们官便大,够一个旅便是旅长!” 两位团长听得一战之后便有升旅长的希望,眼睛全变得贼亮,不但认可了边义夫多抓少杀的军事思想,也认下了本该祭旗的秦师爷。查子成最会说话,愣都不打便表示,“边爷,别说您老让小的认个师爷,您老就是让小的认个亲爹,小的也认定了!” 秦时颂马上对边义夫指出,“边先生,查团长是忠臣!” 胡龙飞一直不满查子成的飞快提升,又见秦师爷当着自己的面夸查子成,就带着明显的敌意看了秦师爷一眼,说,“秦师爷,你这话不确哩,兄弟以为,只有忠于我们边旅长那才叫忠臣。” 还问边义夫,“边旅长,你说是不是?” 边义夫怕两位团长于大战之前闹将起来,于作战不利,笑呵呵地说,“你们都是忠臣,都是!” 说罢,令面前这两位忠臣派可靠的弟兄换上便衣送秦时颂进城去运动毕洪恩那逆。 西边的头一点点落下了,随秦师爷进城的几个弟兄还没回来,城里情况不甚明了,开炮抑或是不开炮的决心就难下。铁炮早就对着老北门架起了,虎视着城门楼子,不因着秦师爷节外生枝的运动早该打响了。一时间,边义夫心头有点乱,实是拿不准在他手上吃过许多土的前杀才秦时颂会不会骗他?他是不是过于轻信了?秦时颂这厮一贯反动,自被割了辫子后便像被强操了的节妇一般,日夜疯狂叫嚣要勤王复辟,如何会在即将被杀头祭旗之时申请参加革命?端的可疑。边义夫的疑虑摆在了脸上,让胡龙飞看将出来。胡龙飞在杀鸡儆猴的军事会议上受过做,已不太敢公然反对边义夫了,便去公然反对查子成,说,“查团长,你认下的那位亲爹我看靠不住呀,怕是把我们边旅长骗了。” 查子成一听这话,粗脖子上的青筋骤然暴起,狼也似的瞪着胡龙飞,“秦师爷是边爷给咱请的,你姓胡的这是骂我,还是骂我边爷?” 边义夫这时已打定了强攻的主意,挥挥手说,“胡团长,查团长,你们不要吵了,本旅长就当这杀才被祭了旗,有这厮过年,没这厮过节,都给本旅长准备去,再等一袋烟的工夫没动静,就听我韵令开炮边义夫带着侍卫官王三顺视察炮阵上新铸的大铁炮,于不经意中又站到了两年前下令开炮时站立过的地方。炮阵上静静的,边义夫的心也静静的,一时间思绪难平……轰他娘!” 两个团长走后,边义夫带着自己的侍卫副官王三顺一一视察炮阵上新铸的大铁炮,于不经意中又站到了两年前下令开炮时站立过的地方。炮阵上静静的,边义夫的心也静静的,一时间思绪难平,都没有多少进城的愿望了。他已完整地品尝过一次从进城到出城的滋味了,这次进了城也得出城,和刘建时的仗后总要打,进省城才值得兴奋,新洪只是个土堡子,让他兴致索然。身旁,王三顺举着新式双筒望远镜向城门上看。 这熟悉的景致让边义夫想起了当年与王三顺争单管黄铜望远镜的滑稽事。想到单管黄铜望远镜时,禁不住又一次想到了霞姑,想到了李二爷,想到了白天河,还想到了倒在他洋刀下的独眼大汉。正是死去的他们造就了今活着的他啊。他对这些先驱同仁们是应该保留自己永远的敬意的。可也奇怪,率着弟兄们站在这曾经日思夜想的血泪城下了,当初的悔痛和愧疚却无了踪影,就连对霞姑、李二爷这些先驱们的思念也是淡淡的。毕府“鸿门宴” 上的惨事,就像一个好了许久的伤口,在最初的创痛过去之后,留下的只有浅浅的疤痕了。 信步攀到身旁一座高大的坟头上,边义夫仰望着白云翻滚的民国二年的天空,以一个未来督军的理性继续着自己思索:过去的终是过去了,今日不论打啥旗号,也不管嘴上说什么,实际上都是为自己干了。母亲说得对,他早已没有退路了,他只能在这条征战的路上走到底了。他或许会干好,霞姑和老九团的几百号弟兄,用自己血肉模糊的躯体构筑了一座尸山,垫高了他眺望未来的视线,他干不好就说不过去了,他一袋烟的工夫很快过去了,胡龙飞和查子成两位团长又来请边义夫下令,边义夫像没听见,一言不发,取过王三顺手中的望远镜,对着城头看了好半天,算定自己的师爷驾鹤西去,内应已无指望,才一步一滑地从野草丛生的坟头上走下来。 走下后,信手抓过王三顺头上的军帽,把沾到马靴上的坟土、草屑掸了掸,方立直身子,下达了总攻击的命令。伴着瞬时间升上傍晚天空的信号弹,十的铁炮同时轰响了,省军第三旅决死队的第一轮攻城开始了。枪声、炮声和呐喊声犹如雷震,大地在脚下颤抖,新洪城头笼罩在一片如云的烟障和血红的火光中,情形甚为壮观。边义夫这才激动起来,指着在枪声炮火中逼近城墙下的决死队弟兄,眼含泪光对身边的军官们说,“弟兄们,你们知道么?我们今日正在创造历史哩!从两年前光复祖国的民族革命,到今日之二次革命,历史就是这样鸣着枪放着炮,轰轰烈烈演进的……” 话没说完,王三顺便举着望远镜大叫起来,“边爷,奇了,真奇了,上次您老三炮一打,新洪光复,今日这大炮一响,咱们二次革命又成功了!城中的逆们投降了!边爷,您老快看呀,逆们在城头挂白旗了!” 边义夫觉得难以置信,接过望远镜去看,——可不是么?老北门城堡上一面白布单分明在硝烟中飘,城门又像当年一样洞开着,他手下的决死队的勇士们每人领了二两银子的赏格并未决死已拥到了城门前——想必是失了军火的钱中玉自知势单力薄,当了孬种。于是,边义夫收敛起满脸的惊讶,像似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一般,以哲人的口吻宣布说,“—所以,历史往往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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