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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何总长把油嘴向对过的朱明安一努:“我们的理事长嘛!”

  朱明安脸一红:“何总长开玩笑了。”

  何总长笑道:“不信你就请一下试试!”

  朱明安窘迫地去看于婉真,于婉真摆摆手说:“算了,算了,白姐几个月没吊嗓子,怕唱不好让我们笑她,我们就别逼人家了……”

  不曾想,于婉真话没落音,白牡丹偏离座站了起来,清清嗓子,面对众人唱将起来——是《新红楼》里的一段:

  未卜三生愿,频添一段愁;

  闷来时敛额,行去几回头。

  自顾风前影,谁堪月下俦?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楼。

  一曲唱罢,众人拍手喝彩,都道白牡丹天生一副金嗓子,莫说几个月不唱,就是几年不唱,一开腔仍是不同凡响。

  只朱明安不说话,坐在那儿夹支烟发呆,烟灰落到西装上,把西装烧了豆大一个洞都不知道,后就一声不响地出去了。

  朱明安一出去,于婉真也跟着出去,重坐到酒桌前的白牡丹默默无声地把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又让何总长倒满了,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啥都像做梦,这世界还靠得住么?”

  何总长想安慰白牡丹几句,朱明安和于婉真却相伴着回来了,何总长只得改口说起“新远东”。要大家都从心里把“新远东”当做自己的,不论日后还会有多大的风雨,皆要一同进退,不能只顾自己。

  众人均点头称是,声言自己再怎么也不会做那邢楚之第二。

  §第十五章

  更大的风潮十几日后便到了,报上天天都有大量的坏消息,市面糟到极点,不是这家开幕不久的交易所倒闭,就是那家老字号的银行钱庄关门,硬挺着的也大都岌岌可危。各报本埠新闻栏里尽是自杀、逃跑、吃官司的恐怖新闻:前时倒闭的大中国理事长被债权人逼杀;万福公司职员全某投机失败,偷了公司一票钻石逃到南京,在南京被捕;遗老某败尽祖业,羞见儿孙,以67岁之高龄骤悬梁殒命;“呜呼哀哉”四字在报上时常出现,竟成了民国九年冬天本埠各报馆主笔记者老爷最常用的词语……

  “新远东”也正是在这时候从眩目的高峰一头栽入致命深渊的,只是谁都没想到,这其中的直接原因竟是胡全珍腾达日夜银行的垮台。那位西湖居士王先生当初说得真不错,胡全珍不但打了“新远东”股金的主意,把“新远东”的钱拿出去放高息短债、做投机生意,且把新远东在腾达日夜银行的所存款项弄成了一篇谁也算不清的糊涂账。其时又届年底,银根照例很紧,胡全珍亏掉了底,押出去的款大都收不回,连镇国军那31万的军火钱都还不出,哪还有不倒的道理?

  这就捅了大漏子,镇国军的便衣把胡全珍从租界里秘密绑了,押到镇国军办事处,同时在报上发表公告声称:前镇国军副官长兼办事处主任邢楚之系镇国军通缉之要犯,所做之股票交易均属无效,邢某挪用之82万军费,腾达日夜银行和“新远东”交易所须负责如数归还,否则后果自负!文告还把“新远东”称作诈骗民财国币的乌合团体,点名道姓把何总长骂为“体面无赖”。

  镇国军的文告在《华光报》见报前,“新远东”本所股已受倒闭风潮的影响跌至每股15元,文告见报后,当天即崩盘,上午前市跌了3元多,下午后市跌了5元多,夜市竟又跌了5元,至夜市收盘,每股仅为1元2角了。

  这一日嗣后被人称做“黑色的星期四”,该日不但是“新远东”,大部上市股票也都得了命令一般,一体崩盘,全部暴跌。嗣后便是一场规模空前的金融经济大混乱。伴着“黑色的星期四”的阴影,在前后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各类证券、期货交易所和相关银行、钱庄纷纷破产倒闭。

  灾难的风暴于数度叫嚣后,终于铺天盖地卷来了。

  §第十六章

  “黑色的星期四”带着灭顶之灾来临时,朱明安却麻木着,他只注意到了镇国军的文告,没注意到胡全珍的去向,更不知道腾达日夜银行已破产,以为这回还是上回,心里并没把镇国军的文告太当回事。

  早上看到《华光报》后,朱明安先给报馆的孙亚先挂了电话,想让孙亚先想想办法,火速写篇锦绣文章,挽回造出的不良影响,不曾想,却没找到。再找胡全珍,仍未找到,接电话的职员结结巴巴,不敢说胡全珍被镇国军的人绑去了,只说被请去了,朱明安没在意。又拨电话给何总长,问何总长可看到了镇国军登在报上的文告?何总长说是看到了,要朱明安莫理睬,还在电话里骂刘督军是穷疯了!

  整个上午,朱明安竟没到摩斯路上的交易所去!

  中午,于婉真回来了,见面就说,整个市面情况都不好,“新远东”跌得凶,怕要出现崩盘。

  朱明安这才慌了,连中午饭也没顾得上吃,便去了交易所。

  到交易所听了田先生的禀报,朱明安头皮直发麻,再不敢掉以轻心,就坐镇写字间,一直抓着电话和何总长保持联系。

  然而,就是在这时候,朱明安仍不知道这已是“新远东”的末日,还在下午一开市就告诉何总长,要何总长转告众人,为力阻跌风,大家手头的本所股都不能抛,还要尽力吃进,争取把股价先稳在10元上下,避免最后崩盘。

  何总长赞成,在电话里说:“明安,你是对的,这种时候一定要吃进,都联起手吃,否则,崩了盘大家全完了。”

  朱明安又想到胡全珍,很急切地对何总长说:“何总长,你还得想想办法找到珍老,让珍老带头吃进,日夜银行终究是财大气粗的——当然,能让珍老再拉几家相关银行、钱庄托一下就更好了。”

  何总长连连应诺道:“好的,好的,我会告诉珍老的,也会告诉大家,一起来吃!”又道:“明安,你不要慌,只要有我在,一切都有办法!”

  然而,大家都吃进——于婉真把手头一直没动过的近十万珠宝都押了出去,来吃“新远东”的本所股,本所股仍是跌,崩盘的局面已经形成,一切真是糟透了。

  夜市快收市时,何总长才又打了电话来,对朱明安和于婉真说,坏了,胡全珍的日夜银行已破产,人也被镇国军抓去了,“新远东”已成烂股,大家都快把股票抛光逃命吧!

  朱明安和于婉真一下子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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