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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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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二爷便又叹气,一边叹气一边说:“曾相国不在,勤王保国的义士还会有,你看着好了……” 卜守茹恶毒地道:“好吧,就算有那勤王保国的义士,就算皇上老儿还能坐龙廷,你马二也还是完了,你手扒棺材沿了,等不到那一天了!” 马二爷气死了,抓起烟榻上的茶杯,狠狠向卜守茹砸去。 卜守茹身子一偏,茶杯落在对面墙上碎了。 怀里的天赐吓得哭了起来。 天赐一哭,马二爷心疼了,忙从烟榻上爬起来,要从卜守茹手里夺孩子。 卜守茹不给,一把把马二爷推开,拍哄着天赐,冷冷看了马二爷一眼,转身走了…… 拥戴革命的心,差不多是被马二爷这么一点点逼出来的。 自然,还因着轿子,因着钟爱轿子的刘镇守使。 听麻五爷和帮门的弟兄说,刘镇守使指挥起事时都没骑马,都是坐的八抬大轿。卜守茹便很真诚地想,就是冲着这般钟爱轿子的刘镇守使,她也得拥戴革命。 然而,尽管如此,卜守茹却并没想过要利用革命首领刘镇守使去扩张自己的地盘,兴盛自己的轿业。嗣后卜守茹和刘镇守使的结识,并非刻意钻营的结果,而是刘镇守使自个找上门来的…… §第十二章 刘镇守使早年做大清协统时就听说过卜守茹的芳名和传闻,知道卜守茹虽道出身寒微,却颇有些姿色,以妾身进了马家,却又生性孤傲,敢和马家分庭抗礼,就想见见。 说来也巧,恰在这年秋里,刘镇守使老父死了,刘镇守使要大办丧事,这就有了机缘。 云福寺和尚福缘法师说,丧事由马记老号承办才好,马记老号最会办丧事,轿夫使轿平稳,过世老大人不会受惊,将军和后人才能更发达。 刘镇守使不睬,硬没用马记老号的轿子,亲点了卜家新号,且要卜守茹前来镇守使署就此面商。 这是革命成功第四年春里,刘镇守使升了中将师长后的事。 那年春里极是反常,时令刚过春分,天就意外地暖了起来,夹衣都穿不住,卜守茹是着一身素旗袍,系一袭红斗篷,到镇守使署去的,坐的是四抬方顶蓝呢轿。 麻五爷也一同去了,坐一乘小轿。 一路上有许多帮门的弟兄跟着,前呼后拥,甚是热闹,引得许多行人驻足观望。 因着头一回去见刘镇守使,卜守茹心里惴惴的,总是不安,极怕有何不妥,坏了自己和刘镇守使的这笔大买卖。 刘镇守使刚升了师长,正是春风得意时,老父的丧事自要有一番大排场的,粗算一下,动上千乘轿,以每乘轿子八百文计,就有不少银子好赚。 事情若是办得好,丧家总还有赏。 更重要的是,刘镇守使家的丧事办好了,新号的牌子也就跟着响了,马记老号包揽全城丧事的局面就会因此改观。 心里不安,就觉着路短,转眼到得东城老街上,离镇守使署只里把路了,更觉着不踏实,卜守茹便让轿落了,进了一家棺材铺,说是去看棺木,实是为了静自己的心。 在铺里转了一圈,又掏出一面小镜子身前身后照了照,认定自己还算利索,卜守茹才又上了轿。 上轿后,仍免不了左思右想,这一来便发现了新问题:担心麻五爷和麻五爷的弟兄在镇守使署出丑,坏了大事。 又在老街街口停了轿,吩咐麻五爷和麻五爷的弟兄回去。 麻五爷不愿,说是一起见刘镇守使最好,一人说不清的事,两人自能说得清。 卜守茹知道麻五爷要陪她去见刘镇守使是一番好心,可那日咋看咋觉着五爷和他的弟兄不顺眼,就板起粉脸坚持要麻五爷回去。 麻五爷不甚高兴,可还是听了卜守茹劝,回去了。 卜守茹记得清楚,四抬蓝呢轿飘进镇守使署时是傍晚,夕阳的白光映在门口兵士的枪上和脸上,使得兵士和枪更显威严。 紧张自不必说,几个兵士枪一横,喝令卜守茹下轿时,卜守茹心跳得实是狂乱。 好在兵士还客气,得知卜守茹是奉刘镇守使之命来见,枪放下了,其中一个兵还引着卜守茹去见了刘镇守使。 刘镇守使很威武,穿一身笔挺的军装,腰间斜挎着把带红穗的大洋刀。卜守茹进门时,刘镇守使正和一个当官的说话,一边说,一边来回走动,马靴踩出咔咔的响声。 见卜守茹进来,刘镇守使愣了一下,把那当官的打发走了,要卜守茹坐,还让手下的兵拿了点心,沏了茶。 双双坐下后,刘镇守使盯着卜守茹看了好半天,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俊。” 卜守茹心里慌,又想掩钸,就半个身子依坐在椅子上,偏头看着刘镇守使,露出一排碎玉似的牙齿笑,后又端起茶杯,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茶杯盖,撩拨水面上的茶叶片儿。 刘镇守使又说:“怪不得咱石城的轿这么好,却原来是有你这么个俊女子在弄轿呀!” 卜守茹记挂着将要开张的大生意,便道:“城里的轿也……也不是我一人在弄,还……还有马家老号呢!往……往日城里的丧事都是马家老号包办的。这……这回将军看得起我,我自得替将军把事办好,也……也不辜负将军的抬举……” 刘镇守使手一摆,极和气地说:“抬举啥呀?!我只是想见见你。早就听说过你的事了,总觉着奇。咋想咋奇。女人弄轿奇,弄出名堂更奇,做了人家的小妾,偏又在一户门里和人家对着弄就益发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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