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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钱团长安国保民军的队伍是被人家打走的。走得挺急慌,连城南门的两门炮都未及拉。

  商会赵会长那日在观春楼闲聊,说北边白昌山的李司令、南面河口的孙旅长怕要过来。这夜真就过来了,三更里响了一阵枪,满街都是脚步、马蹄声,待到天一亮,李司令、孙旅长的告示已在城里四处贴着了。世事的变化就那么快。

  李司令、孙旅长的队伍把凤鸣城一占,观春楼前马上热闹起来,当天中午便有不少土里土气的大兵来胡闹,口口声声要找楼里的小婊子们练打枪。郑刘氏赔着笑脸,拿着烟酒出来圆场。大兵们一拥而上,抢了烟酒,还把郑刘氏按倒在大门口用枪托子捅她的屁股。

  郑刘氏又气又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满城找当官的论理——总算找到了一个什么官长,送了不少钱,又送了一个姑娘,才讨得一纸文告贴于门楣。

  大兵们却不管什么文告,仍不断往观春楼门前的青石巷里拥,围着郑刘氏七嘴八舌吵闹不休:“……你这老东西真是不识相,老子们到你这儿练枪是瞧得起你哩!”

  “好你个老卵子,放着一楼小婊子不让老子们日。不日那帮小婊子,老子们便日你这老婊子!”

  ……

  郑刘氏直讨饶:“……不是不让日,实在是许多妮子正来月经,来了月经有三天例假,这……这是钱……钱团长定下的王法呢。”

  大兵们逮着理了:“好你个老×,原来通匪呀!来呀,弟兄们,别说废话了,咱就拿这老×练枪了,这老×通匪,通那姓钱的!”

  七八个兵硬把郑刘氏按倒了,真就三下五除二地扒光了郑刘氏的衣服,于光天化日之下把郑刘氏压在青石板地上练了起来。

  郑刘氏在地上拼命挣扎着,号啕大哭,大兵们只是不理,一个完事,又上去一个,直到后来见着有人砸开了观春楼的大门,才舍弃了郑刘氏,一个个提着裤子往楼里冲。

  楼里顿时大乱起来,大兵们抓住谁搂谁,在哪儿抓住就在哪儿开练。楼下厅堂,走道上,楼梯口,房间里,四处都是上身穿军装,下面光着屁股的大兵们。有的姐妹被按倒后就再没爬起来,弄得一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脏东西,吓得直喊饶命……

  大兵们不但拿姐妹们开练,还抢钱,抢东西。不少姐妹没掖好的私房钱都被抢个精光,有的姐妹差点没和那帮大兵拼命。姐妹们已是坠入风尘,一般而言,对自己的身子倒并不过分看重,对背着郑刘氏好不容易聚起的小小财富却是很看重的。一个叫英莲的姑娘硬是枪抵脑门也不下自己手上的金镏子,那行抢的大兵竟把英莲的手指生生剁了下来……

  真个看重自己身子的只有玉钏了。

  玉钏那日仍做着太太梦,一颗痴心还在周团副身上——想着日后要做周太大,就决心为周团副守节。大兵还没冲进楼时,玉钏便自作聪明地把红绸布小灯笼挂到了房门前,以为孙旅长的手下的大兵也认钱团长这例假规定的。大兵们冲上楼时,玉钏又把门插牢实了,还在门后抵了张梳妆台。

  不曾想,小灯笼和房门都没挡住大兵们的粗鲁和野蛮。

  几个大兵把小红灯笼拽下来踩了,又用枪托子捣烂了门,旋风一般冲了进来,对着玉钏大叫大嚷:“小婊子,快,快脱衣服,让我们弟兄们快活快活……”

  玉钏那当儿并不怎么慌,先是向后退着,对那几个大兵说:“你们别乱来,我……我可是周团副的人,周团副知道饶不了你们……”

  一个大兵笑道:“哪还有什么周团副呀?钱团长都被老子们赶跑了!”

  又一个兵嚷道:“真是哩!别说你现在还是楼里的小婊子,就算是周团副的小太太,老子们也得日了你!”

  玉钏退到了墙边,再无处退了,这才贴墙站定,把握着剪刀的手从背后突然抽出来,对那几个大兵说:“你……你们敢?!你们过来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大兵们见的血多了,哪吃这一套?硬是冲了过来。

  玉钏为了周团副,也真是说到做到了,眼一闭,手一抬,硬着心把剪刀刺进了自己的前胸,让鲜血骤然间染红了自己的衣裙……

  然而,不知是怜惜自己还是怎的,尖锋下去并不太深,要刺第二刀时,大兵们上前把玉钏抱住了。抱住后,大兵们先夺下了玉钏手上的剪刀,继而,一边说着脏话,一边七手八脚扒玉钏的衣裙,手还在玉钏身上乱摸乱拧。玉钏仍是不依从,嘴里大骂着“土匪、强盗”,两只手乱抓,两条腿乱蹬,还用牙咬大兵们探到她嘴边的手指。被咬了手指的那个大兵气了,操起枪,对着玉钏的脑袋就是闷闷的一枪托子,立时把玉钏击昏过去。玉钏昏死过去后,大兵们才如了自己的心愿,一个个脱了裤子往玉钏身上爬……

  大兵们走后,姐妹们看到:玉钏的景状真惨,赤条条在屋子中央的地上躺着,人事不省。原本穿在身上的衣裙全被撕坏了,浸在地上的血水秽物中。玉钏身上也全是血,血色中还斑斑点落着大兵身上的脏东西,整个人已不成模样了。姐妹们思及自己被蹂躏的经历都落了泪。从青石巷地上挣扎着爬回来的郑刘氏更死了亲娘似的哭个不休。

  只有刘小凤咬着泪珠儿没让它落下来。刘小凤先用布单把玉钏的身子遮掩了,而后,又默默用干净的温水给玉钏擦洗身上的血污,包扎伤口。

  玉钏渐渐睁开眼,矇眬醒了。

  刘小凤搂住玉钏一场痛哭。

  玉钏没哭,傻傻地盯着刘小凤看,问刘小凤:“姐姐,周……周团副还,还会回来娶我么?”

  刘小凤没做声。

  玉钏又说:“姐姐,你……你知道的,今日我……我没办法呀……”

  刘小凤哽咽着道:“玉钏,你……你这傻姑娘,你值么?”

  玉钏说:“只……只要周团副娶我做太太,就……就值……”

  郑刘氏忙道:“妮儿,周团副会回来的,会回来娶你的。这帮土匪兵长不了,你瞅着吧,用不几日钱团长和周团副就带着兵马杀回来了。”

  听得郑刘氏这话,玉钏眼中的泪才雨珠般下来了……

  大索一般皆为三日,三日之后,凤鸣城里恢复了秩序。嗣后总安静了有十数天,直到两支联手攻城的盟军——李司令的队伍和孙旅长的人马又干起来,炮火毁掉半条举人大街,孙旅长又驱逐了李司令,凤鸣城才算得到彻底安静。

  这一回李司令变成了匪。李司令的队伍没打过孙旅长的兵马,李司令自然是匪。孙旅长公布的李司令的罪状中就有一条:怂恿部属抢掠民财,残害妇女。为证实所控之确凿,孙旅长派人用车把玉钏装了去,一车拉到旅部,又是照相,又是谈话,闹得不亦乐乎。

  公事办完,自然便办私事。孙旅长待谈话会一散,就色迷迷地看着玉钏嘿嘿笑,还在会议厅里手就公然伸进了玉钏的怀里,拧着玉钏小小的乳头问:“小姐,这是什么东西?”

  玉钏恨着那些蹂躏她的大兵,对孙旅长更无好感,狠狠打掉孙旅长的手,要往门外走。

  孙旅长两手一拦,硬留着玉钏不让走,说是要请玉钏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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