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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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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读着森那熟悉的笔迹。森说,你快来吧,小S·森已在这里。他说他已在香港定居,他要求女人一定尽快搭乘最快一班的轮船立刻到香港来。森还说,不知道未来大陆的局势会怎样,你必须尽快离开那个缺乏安全的地方,否则我们全家都会不安的。森最后说,萨妮求你快来。 女人读过之后,缓缓地将那信丢在了一边。在女人犹豫着是否逃离大陆的时候,S·森的信使她终于拿定了主意。女人选择了留下来。女人决心不走了。女人不想见森也不想见萨妮。女人更紧地抱着睡在她怀里的覃。女人对着不懂事的小小的覃说,宝贝。我们留下来。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朗园,朗园就是我们的家。我们哪儿也不去,就留在自己的家里。我们从此相依为命,永远不再分离。 萍萍戴着小S·森从香港带来的新钻石项链躺在瑟堡的套间里。像往日一样,先是萍萍去洗,然后是小S·森去洗,萍萍穿着真丝的长睡衣躺在那浩大的床上等着他。萍萍听得见卫生间里的水声,她心很烦,第一次在与小S·森单独相处的时候感到了不愉快和不对劲儿。她甚至有点惶恐和紧张,生出一种想立刻逃走的念头。 萍萍很矛盾。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对待即将面对的这个男人。她犹豫不决,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按通了杨家的电话。她立刻听到了杨低沉而温暖的声音。她没有讲话就又挂断了电话。但是她已经安下心来。她很坦然,知道自己该怎样对待这个香港的阔老板了。 萍萍等待着。 小S·森出来时,他身后卫生间里烟雾般的水蒸汽也跟着他一道涌了出来,仿佛这赤身裸体的男人是从天堂里走出来的一样。萍萍想,其实无论如何,小S·森是个好人。萍萍相信小S·森最终是能理解这一切的。 小S·森有点冰凉地躺在萍萍身边。萍萍摘下了脖子上的钻石项链,说你总是送给我这么贵重的礼物,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报答你。 你就是最好的报答。小S·森像过去一样,熄灭了床上的灯。然后他伸出手来,把萍萍抱在了怀里。他说他在香港时每天都想她。 萍萍在黑暗中任凭着这个男人。她觉得她在任凭着这个男人的时候,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一种感情,一种近似柔情又近似悲壮的最后的感情。 然后小S·森精疲力竭,他说他要睡了。 而萍萍则打开床上的灯,并且坐了起来,重新穿上那件真丝睡衣。她说,我想和你谈谈。 什么?小S·森把身体转向萍萍。他觉得萍萍在这种柔和昏暗的灯光下,简直是美极了,美得像圣母。他说,真不敢想能拥有你,你是我所见到过的最美的女人了。答应我,永远也不要离开我。 萍萍说,恐怕不能答应你,因我肯定会使你失望的,自从我在覃那里见到你,我就十分敬重你。但那不是爱,这你也很清楚。我不可能爱你,也不可能永远做你大陆的情妇,我已经二十二岁了,应当拥有我自己的生活了,包括爱情。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我想我能懂,但是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是谁很重要吗? 当然,我认为很重要。我理解你的意思,但只有把你交给一个值得信任的男人,我才能放心。 好吧,我告诉你。杨。杨值得你信任吗? 杨?那你今晚为什么还要到这儿来?杨知道吗? 不,他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我爱他。但我确实爱他,很爱,所以我才来和你谈。我想我应当努力。我必须这样做。我知道这会使你很伤心的,但我不能欺骗你。 是的,小S·森说,是的,我没有准备。我不能想象失去你会是什么样子。萍萍你知道我尽管不能娶你,但你确实已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是尊重你的,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杨值得你信赖吗?告诉我你的感觉,我可以依靠他吗? 我想,在男人的圈子里,杨应当算是那种出色的男人。他有能力有才华,是个可以把握成功的人。但我不知道对女人来说,特别是对你来说,他是不是最理想最合适的男人。萍萍我这样讲已经很诚恳了。 是的,谢谢你的诚恳。想想这些年里,其实我们保持的一直是一种交换的关系,就像我哥哥萧小阳说的那样,是一种肉体与金钱的交易。我和你睡觉,而你为我们出钱办公司。这种关系实在是令人尴尬的,甚至让人恶心。对不起,你千万别介意。所以,其实我一直想能摆脱掉这一层肉体的关系,我们成为单纯的商业合作伙伴,像朋友一样。我和杨会努力工作,会努力发展公司的一切业务的。我想我是了解你的为人的,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人,可萧小阳说,如果我们不睡觉,你就不会投资,那是因为他并不真正了解你。森你说我们今后就那样行吗?我们做好朋友行吗? 小S·森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紧紧地搂住了脸色苍白的萍萍,他说,离开你我会想你的。 然后他们再度熄灭了床前的灯。 他们在黑暗中醒着,却谁也不碰谁,直到天明。 天亮之后,小S·森立刻向瑟堡的总服务台又订了一套房间。他搬了过去。他并且立刻同萍萍和杨一道投入了《大太阳》季刊的首发式和“四季”服装表演队首演的筹备活动。小S·森在紧张的工作中似乎忘记了他的痛苦。他确实很痛苦,但那是难言之隐,他只能独自咬紧牙根。小S·森还十分爽快地为萧小阳的房地产公司投了资,因为萧小阳毕竟是萍萍的哥哥,或者,他是想向萍萍证明一下他的为人。 后来,在一次萧小阳同小S·森、萍萍和杨共进晚餐的时候,他诡诡地对着萍萍的耳根说,谢谢你的肉体和你的手足之情。 如果不是有小S·森和杨在场,萍萍准会再给萧小阳一个耳光的。但是她却微笑着对萧小阳说,我希望你也学学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你要是再敲诈我,我就杀了你! 宇建说,他此刻就在瑟堡旁边的电话亭里。他希望能见到萧思,他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萧思。 萧思在黑暗中抓着电话。她在那一刻禁不住满心感动。她明白她也许不该去见这个叛国的疯子,不知道这几个月宇建都干了些什么。但她还是向酒吧的领班匆匆地请了假,她说有重要的事情,她必须提前走了。 萧思匆匆忙忙走出瑟堡的大厅。她刚刚推开那扇落地的玻璃门就看见远远等待在马路对面的宇建。宇建依然穿着那件绿色的衣服,尽管他背着身,把自己包裹得很严,萧恩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萧思想,那些通缉他的人肯定也会一眼就认出他的,宇建是在冒风险。萧思向宇建走过去时,也下意识将自己风衣的领子竖了起来,并戴上了黑色的墨镜。连萧思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眼前黑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萧思突然觉得非常可笑,仿佛她是在进行地下秘密活动似的。 萧思走过去,轻轻挽住了宇建的手臂。宇建扭转头,恍若大梦初醒一般地看着穿黑色风衣戴黑色墨镜的萧思。他很奋兴的样子,他说萧思,我到德国去了,我见到了马克思的故乡和他的墓地。我的心愿已了。 那你为什么还回来? 为什么不回来? 你真的要求避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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