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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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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这样说宇建。 要不是就是你也疯了。 萧思站起来向外走,被大提琴手一把揪住。萧思奋力挣脱着,干什么你? 你要去哪儿? 回我自己的家。 和那个神经病幽会? 萧思狠狠地抽了大提琴手一个耳光。 你真的疯了。大提琴手死命地抱起萧思,并把她狠狠地推倒在沙发上。 就是去幽会怎么啦?宇建就是我情人怎么啦?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就认得钱吗?我根本就没爱过你,我恨你,恨你这个无聊的家…… 萧思一边骂着,一边把茶几上的暖壶、茶杯、花瓶甚至台灯,统统砸碎在地上。她在房子里横冲直撞,乱砸乱扔一切她拿得起来的东西。直到把房子毁得不像样子了,她才罢手,也才发现大提琴手己不在房间里了,萧思到处找,到处也没有大提琴手的影子。他逃走了,这个胆小鬼,萧思自言自语地骂着。但是,她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萧思独自一人站在被砸着乱七八糟的房子中央,突然后悔起来。毁掉的那些东西都是她过去一直非常喜欢的,有些甚至也很贵重。萧思独自大声哭了起来,她喊着,这不是我的家了,这不是我的家了。 萧思在脚底下绊来绊去的那些破碎的物品中走着。她穿上衣服,觉得一分钟也不能再呆下去了,这里是个令人窒息的垃圾堆。萧思向外走,像逃避瘟疫似的,直到她砰的一声的把那所有的狼藉锁在屋里。萧思于是又想到了大提琴手。她有些可怜起他来,可怜起他们之间如此脆弱的婚姻。而婚姻又是怎么回事呢? 萧思变得无所适从。坐在琴室的方凳上,她对着眼前的谱子发呆…… 是大提琴手来找她的,大提琴手是她的老师。他来找她的理由很简单,要她为他的乐曲伴奏。 萧思只是个钢琴系二年级的学生。她什么也没想过,一心钻在业务里。 大提琴手在她的琴室里找到她。 大提琴手说,你的演奏很有表现力,愿意为我伴奏吗?勃拉姆斯的《雨水奏鸣曲》。作品所要表现的应是雨声淅沥,每当屋外细雨,便能忆起童年的往事,一种浸润着心灵的感动,能行吗萧思?这是我非常喜欢的曲子。我需要你配合我,我希望你富有表现力的手指能在钢琴上连绵不绝地流泻,象细雨霏霏的感觉。我们的配合将是天作之合。 萧思按照大提琴手的要求进行练习。 于是大提琴手得以每天名正言顺地到琴房与萧思见面。他们的演出获得成功,因为成功,萧思才那么深深地被感动了。她不知道是被勃拉姆斯感动,还是被大提琴手感动。她的心灵仿佛真被雨水浸润,她仿佛真的重新回到了童年。 而童年是什么? 童年没有大提琴手,萧思所迷恋的只是那个刚长出胡须来的宇建。而宇建此刻又在哪儿,萧思很怕想到这些,更怕在同大提琴手一道演奏勃拉姆斯的时候,想起宇建。 从此,萧思成为大提琴手的最佳拍档。大提琴手无论到哪里演出,都要带上萧思。他不管萧思是不是情愿,不管萧思是不是有疼痛的往事,也不管萧思是不是惶惑。萧思盲目地跟着他,她也似乎只有跟着他。直到后来大提琴手提出要娶她,要和她一道创造艺术的人生。 萧思睁大着眼睛。她在那样的时刻反而显得很木讷。她当时心里闪过的唯一念头就是,那么宇建呢? 大提琴手误把萧思的迟疑当成了女人的羞涩和腼腆。他走过去,弯下腰去吻了萧思,然后匆匆离去。他在离开之前说,十分钟,我给你十分钟,决断你我生命中的事情。 萧思留下来,独自一人对着曲谱发呆。她用整整十分钟的时间紧张思考,终于得出宇建已成为历史的结论。这时候,大提琴手很准时地走回来。 我们将是天作之合,这是大提琴手在那漫长的求爱过程中百说不厌的一句话。他并且充满自信,认为萧思是他笼中一只会唱歌的金丝雀。他还错误地认为萧思没有历史。 当然,也许真的是天作之合,萧思没有拒绝大提琴手的拥抱,因为她并不讨厌他,甚至在艺术上欣赏他。她想不出拒绝他的任何理由,只好一毕业就嫁给了他。 然后是漫长的婚姻。 他们彼此是夫妻,但没有热情。 偶尔能迸出爱的火花,往往是因为他们在艺术上的默契合作。后来,像这样的合作也慢慢少了。他们各干各的,生活就像一杯白开水。萧思也还算满足,因为没有比较,她只是生活在大提琴手的笼罩下。 她配合他经营起了如此奢华的家。她从不想毁了这个家,直到,宇建突然在瑟堡出现。 萧思不知道究竟该怎样处置她和她丈夫之间的关系。自从上一次撕打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大提琴手的影子。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到外地巡回演出去了。他疏远了她,她反而又常常要想到他了。这是种很莫名其妙的感觉,特别是当萧思一想到大提琴手回到家中要面对的烂摊子,她就觉得对不起他。萧思想自己做得是不是太过份?无论如何,宇建的出现,并不是大提琴手的过错。 萧思曾往她的家里打过几次电话。 电话始终没有人接。 萧思想听到大提琴手的声音,但是她却不想同他讲话。而问题是,她连大提琴手的声音也听不到。她的丈夫失踪了。她为她丈夫的失踪而沮丧。她忧心忡忡地觉得他们可能真的完了,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 大提琴之所以能在萧思的眼前再度出现,是因为有一天他得知萧东方死了。 第二次家庭的聚会依然是在半楼的餐厅里举行。殷穿着黑色的衣服坐在长形餐桌的一端,她在等待着萧东方的孩子们一个一个回来。殷很憔悴,也很苍白,脸上细碎的皱纹里遍布了细碎的忧伤。孩子们一个个走进来。他们都已成年他们各自呆在在想呆的那个地方,彼此没有交流。是因为毕竟萧东方死了,他们应当承受这个多少有点悲哀的现实,萧东方到底是他们的父亲,他们要共同商讨一个父亲的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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